莊蘇爾勒的牧師,每天晚上都可以看到他在離牧師住宅一箭之遙的酒館裡;而那兒的教會執事曾向凱里先生求教;除了農民或漁夫外,他們再找不到可以商量的人;漫漫冬夜,寒風淒厲地從光禿禿的樹上呼嘯而過;周圍除了一片荒涼的、清一色的犁過的田野外,什麼也看不見;這裡處處貧窮,像樣的工作極少;他們性格上的種種怪癖都任其發展,不受任何約束;他們變得心胸狹窄和脾氣古怪。這一切菲利普瞭如指掌。然而由於他年輕、偏狹,對此一點也不能原諒。他一想起要過這樣的生活就不寒而慄;他要闖出去見世面。
ⅩⅪ 不久,珀金斯先生髮現他的一席話對菲利普不起作用。這學期的其他時間就再沒理睬他。他給菲利普寫了一份措詞尖刻的成績單,成績寄到家裡,路易莎伯母問他寫得如何時,他爽快地說:
“很糟!”
“是嗎?”牧師說,“那我得再看看。”
“你看我繼續在特坎伯雷待下去有用嗎?我想,假如我到德國過一段時間也許會好些。”
“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路易莎伯母說。
“難道你不覺得這主意不錯嗎?”
沙普已離開皇家公學,並從漢諾威給菲利普寫信。他那才真叫做開始生活呢。菲利普一想起來便坐立不安。他覺得再忍耐一年也受不了。
“可是那樣你就拿不到獎學金。”
“反正我沒有希望得到。況且,我也並不那麼想上牛津大學。”
“可是,菲利普,假如你想當牧師的話?”路易莎伯母驚叫道。
“我早已打消這個念頭了。”
凱里太太以驚愕的眼光盯著他。不過,她慣於剋制自己,隨即又給伯父倒了一杯茶。大家都不吭聲,一會兒,菲利普看見眼淚從她雙頰慢慢地淌下來。他突然心如刀絞,因為她的痛苦是他引起的。她穿著裁縫做的緊身黑色外衣,滿臉皺紋,眼睛倦怠無神,灰白的頭髮還像年輕時那樣梳成上浮的捲髮,樣子令人覺得既可笑又可憐,菲利普第一次看出這一點。
後來,牧師和副牧師有事到書房時菲利普伸出兩隻胳膊摟住她的腰。
“路易莎伯母,讓你傷心,真對不起,”他說,“假如我的秉性不適合當牧師,勉強當了又有什麼好處呢?”
“菲利普,我太失望了,”她呻吟地說,“我早已指望你能當牧師了。我想你可以當伯父的副牧師。這樣,我們百年之後——畢竟,我們不能長生不老,對吧?——你就可以接替他。”菲利普渾身發抖。他驚慌失措,心“怦怦”直跳,好像淪落陷阱,拼命拍擊雙翅的鴿子似的。伯母的頭靠在他的肩上,低聲地嗚咽著。
“我希望你說服威廉伯伯,讓我離開特坎伯雷。我很討厭那個地方。”
布萊克斯特伯爾牧師並不能輕易改變已作的安排。本來打算讓菲利普在皇家公學一直唸到18歲,然後再上牛津。菲利普這時想離開,他無論如何也不聽。因為沒有事先通知學校退學,那學期的學費不管怎樣還得照付。
“那麼,你能為我通知學校,說我聖誕節離開嗎?”菲利普在一次冗長而激烈的談話結束時說。
“我將就此事寫信給珀金斯先生,徵求他的意見。”
“唉,天啊,但願我現在就21歲。聽任別人擺佈實在太可怕了。”
“菲利普,你不該那樣對伯父說話,”凱里太太溫和地說。
“可是你難道不明白珀金斯要我待下去嗎?他腦子裡對學校每個人都瞭如指掌。”
“為什麼你不想上牛津?”
“我不打算任聖職,上牛津有什麼用?”
“什麼不打算任聖職,你已經身在教會了!”牧師說。
“那麼算是牧師了嗎?”菲利普不耐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