敗官軍,打得兩浙水軍片板不敢下海,是何等的興旺!直至大當家自立稱王,寨中人人俱有封賞,連他也當了一個供奉官。活了二十多年,就算在夢裡也沒敢奢想過,竟有一日,他能成為一名開國之臣。那一日,他緊緊握著發下來的告身敕牒,哭一場,笑一場,在父母的牌位前喝得爛醉。只恨父母早亡,看不到兒子今日的得意。
可這一切,就如水泡一樣,轉眼就沒了。
六日前,一艘戰船歪歪斜斜的駛進港中。隨船而來的是晴天霹靂般的噩耗:夏家反叛,鄭家作亂,一夜之間,大當家和大郎都死了。
馬千祖的天塌了。那個豪爽英雄的大當家,那個勇猛無畏的趙大郎,竟然就這麼去了。不是戰死在沙場上,而是死在一群宵小之手!
這怎麼可能?!
他不信,他不敢相信,他不願相信,但趙二郎的反應卻使他不得不相信。
趙二郎封鎖了船隻,封鎖了港口,封鎖了大道。而小武頭領,率著一百名出身於浪港老寨計程車兵,直奔島北的採石場。隨後,一股濃煙就從採石場中滾滾而起,那濃黑的煙柱,就算在海上也看得一清二楚。第二天,就聽到了傳言,採石場中的四百健奴都被活活燒死在奴工草屋中。沒人懷疑這是謠言,因為那一天,港口中始終飄散著一股焦臭和肉香。
馬千祖還記得,半月前,在港中做搬運苦力的奴工裡,凡是有聲望的、有口才的、會武的、桀驁不馴的,都被挑揀出來送去了採石場,而島上所有工坊、農莊裡的奴工也都如此被挑選。。當時,沒人清楚趙二郎的用意,但這場火之後,所有人都明白了。
再回想,趙二郎之前也有過對鄭家的指責,當日無人相信,但現在,誰又能說這不是趙瑜的先見之明?
想起了趙瑜,馬千祖又有了點信心。
他跟著趙二郎佔了昌國,他跟著趙二郎奪了船場,他看著衢山島上的基業從無到有,他知道究竟是誰主持了這一切。趙瑜的準確預見、趙瑜的未雨綢繆,都給了他莫大的信心。
是呀!雖然大當家沒了,大郎也死了,但二郎還在,他有準備,他能應對!
漸漸的,馬千祖不再發抖,他站得筆直。他是趙瑜的耳目,當敵船到來時,他會第一個向島上報信。二郎的命令,他會全心全意的執行。
微風,煦陽。今天第一次,馬千祖方察覺這天氣是如此的惹人愛。
觀音山主寨。
柺杖奪奪的點著地面,趙文緊緊跟在趙瑜身後。趙瑜突然而來的決定讓他疑惑,他不得不再次確認,“二郎,真的不走了嗎?”他問道。
趙瑜回首而笑:“難道你喜歡短腿、大臉的婆娘?”
趙文抿抿嘴,他不喜歡趙瑜的笑話,“朝令夕改,日來做的準備又為得什麼?”船隻、人員、物資好不容易方準備妥當,但趙瑜的命令一下,這些日子的辛苦卻要白費。
“當時可沒想到章相公還能再落到我手上。”趙瑜冷笑,卻是對著不在場的某人,“爹爹是反王,大哥是世子,而章渝是大宋進士兼反賊國相。剿滅浪港,官軍的目標就是他們三人。其餘的,如你我、如三叔,都是添頭。現在爹爹和大哥的屍首都在官軍手上,只要我再獻上章渝的首級,憑這三枚首級,童招討便可大搖大擺的回京覆命。沒有了朝廷大軍,我還怕兩浙路的雜兵嗎?”
趙文搖頭不信,“不斬草除根,他如何能交差?”
“朝廷的檄文你也看過,上面就只注了爹爹三人的名號,其他人都被‘等’掉了。首惡既除,童大璫已可向官家交代。剩下的餘孽,留給明州知州即可,就算日後有事,也是明州的疏失,須怪不到他頭上。難道你以為他會為了我等,留在這裡再住上一年半載嗎?他是中官,離開東京太久,他就不怕會被官家疏遠!?《戰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