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罵道:“站著那裡作甚。還不過來收拾!”
小黃門們忙不迭地收拾起殘局。趙佶地視線則毫無焦點地在殿中雕樑畫柱間穿梭。看似茫然。卻不時地咬牙切齒。
這半月來,他心情糟糕透頂,先是因為連續七天的暴雨。導致城內城外洪水氾濫。讓他一夕數驚,最後不得不掘了河堤,透過五丈河來洩洪,方才保住了汴京城。
可是洪水退去,他的煩心事卻遠未結束。自西漢以來,天人感應之說深入人心。各種自然災害在宋人眼裡,都是上天對世人地警示。如這次京城水災,其烈度開國以來從未有過,京城內外皆議論紛紛。
一開始。流言還只是說軍器坊地兵士誤殺了一條龍注,所以引發了水災;但很快,流言就千變萬化起來,有說道君皇帝倒行逆施,滅佛興道。故而世尊天降此災;也有說,朝中有奸臣當道,所以上天示警;甚至還有謠言說東南有聖人出、真龍現,真龍興雲佈雨,方有此災。
幾天來,皇城司遞上來的密奏,厚厚的有一尺多,裡面皆是市井中流傳的悖逆不道之言;而風聞奏事的御史們更是興高采烈,抓住機會紛紛上書。那些個言官一向是怎麼危言聳聽。他們就怎麼來。奏章滿篇都是危言聳聽的詞句,彷彿下一刻。大宋就要亡國傾覆一般。
對於這些胡言亂語的文字,趙佶是憋著滿肚子的怒氣。都在心底醞釀。到了今天,起居郎李綱也遞上了奏摺,說什麼此次水災,立國百五十年來僅見,乃是都中陰氣過重,要提防會有外寇和盜匪。
你一個小小的起居郎,把你地日課做好就夠了,又不是宰輔大臣,這事輪到你多嘴?!趙佶暗怒著。其實李綱的奏摺,比起前面幾天皇城司和御史臺送來的摺子,不論從內容,還是從言辭上都寬和許多,但他上書時機卻不對,剛好引爆了道君皇帝一直在心頭陰陰燃燒著的怒火——這怒火併非僅僅三五日之功,而是近兩年來一直在趙佶心中藏著。
這兩年,東京城中的流言一天比一天鬧得厲害——作為京城,國之重心,萬官雲集,多少人眼睛都盯著皇城中那片不大地地方,有點政治流言十分正常,並沒什麼好奇怪——但現在汴京城中的流言,卻不是那麼一點兩點,過幾天就煙消雲散那麼簡單。
但凡宮裡出個什麼事或朝中有個什麼舉動,到第二天,各種稀奇古怪的傳言就遍及東京城中的大街小巷。
蔡攸、李邦彥不過在宮宴上脫了上衣跳個舞,傳到外面就成了宮闈;某日,他誇了鄆王趙楷兩句,宮城外便立刻就有了要另立太子的傳言;宮中火起,那是他趙佶親手放的;東南洪災,那是他趙佶德政不修;就連幾年前以簾鉤自縊的崇恩皇太后劉氏——她是哲宗皇帝的皇后——也被拿出來說事,宮外的流言口口聲聲說崇恩太后之死,是因為她不堪受辱,憤而自盡。
皇天在上!他趙佶就算沒有官家這身份,光憑人物才學,何須動強?宮中佳麗成百上千,他又怎會對一個三十多歲地半老徐娘動心?
但汴京地官民們偏偏相信這種謠言,說他趙佶都能微服,凌逼人妻當然也能做得出,何況這也是家學淵源,不是有花蕊夫人和小周後的先例在嗎?
想及此事,趙佶一肚子地惱火。從已被擺正的御桌上,拿起李綱地摺子,先用硃筆駁了,又加了幾筆,把那個不長眼的起居郎貶去了沙縣監稅。
放下硃筆,但心頭怒火卻依然未消。這時,殿外通傳,尚書右丞張邦昌求見。
趙佶皺起眉,他來作甚?政府又出了什麼事?前幾日水災,宰相、參政們日夜都在禁中值守,等現在洪水退去,便各自回府休沐,今日便只有張邦昌一人在政事堂中輪值。
“傳!”想了一想。他說道。
張邦昌趨步上殿,在殿中叩拜之後,起身笑道:“陛下,大喜,大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