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喃喃自語:「揚子江。老天。」
「去做研究!到圖書館多看幾本書,誰是天才呢?如果你可以寫論文,你也就可以寫《長江與我》。」
「吸血鬼。」我說。
「老友,我只抽百分之十五佣金,你別過分,而且我對市場深有研究,孔夫子說——」
孔夫子他的鬼。
可是書終於寫成功了,銷掉二十多萬本。我們一家子前往歐洲度假——第一次由我付帳——同時在紐約第五街租下一層豪華公寓,開始過堂堂正正的生活。
當時妻的置評是:「長江?你知道什麼長江?」
我指著她的鼻子說:「季鮑氏,你說話當心點。」
可是我的聲音很弱。
《長江與我》之後又寫了本類似的暢銷書,我竟然可以拒絕岳父的救濟而好好的話下去,真是天下一大樂事,原以為憑「才氣」吃軟飯可以吃一輩子,現在居然始料未及的翻了身,也屬異數。
更奇的是岳父在這麼多女婿中,最喜歡我。
鮑老先生是寧波人,有兩個女兒嫁了洋人,認為奇恥大辱,遺產只打算分三份,洋女婿為投其所好,痛苦地學國語,結結巴巴的拍伊馬屁,伊卻板著面孔講:「我勿會講國語,我只會講寧波閒話。」
哈哈哈,笑得我。
我老婆認識我那年年紀很輕,在威爾斯理念書,我並不知道她有沒有鈔票,我喜歡她的白面板,人也溫柔大方,具幽默感,我與她約會著,有時乘半日火車週末到她家,只夠錢請她吃熱狗。
到結婚時才知道她父親是億萬富豪。
鮑老先生親自到紐約來主持婚禮。
我們之間有緣,他馬上贊我有書卷氣。
後來老婆與我爭吵,他老是幫我:「少堂是讀書人,阿因偌勿要同其吵。」
等我發了點橫財,他更得意,寫字樓裡放著一整套我的暢銷書,到處問生意上的拍檔:「我女婿——」
我覺得岳父是個老好人,他造船是一流,對於文學,就不甚了了,他不知道我寫的書是混飯吃的,算不得數,真是汗顏。
我惟一值得驕傲的地方,也許是我的嗜好:研究celts少數民族的歷史略有成績,進入國家地理雜誌會做一名會員。
盼妮說得好:「爹呢,一寫稿便皺起眉頭,一到地理雜誌開會便眉飛色舞。」
我指著盼妮說:「你呀,你應該知足,你看你的遺傳多優秀,外祖父有的是錢,父親有的是才。
老婆說:「你算了吧——《長江與我》。」她笑。
我說:「那本書今年快要第七版了,你或者不感興趣,可是連泰晤時早報都評道:作者寫作的技巧是一流的——」
老婆似笑非笑白我一眼。
我軟下來,「季鮑瑞芳,」我說,「如果沒有你,我這個大作家或許得淪落在某政府機關做工,一輩子出不了頭,」我擰擰她的臉頰,「一切都歸功於你。」
「去你的!」她拍掉我的手。
我說:「季鮑瑞芳,為什麼你都三十歲了,尚這般貌美如花?」
「你少跟我來這一套。」她說。
我們的生活優哉悠哉,直到小女兒盼眯出生。
大女兒盼妮養下來的時候,我口袋裡真是一便士都沒有,於是叫她盼妮——希望經濟情況有改善。
我記得老婆還說:「為什麼不叫『常滿』?」
取盼咪這名字則為了順耳。兩姊妹年紀相差十年。
盼咪到三歲的時候,我們才發覺她有點遲鈍;認不清顏色,不能夠自己穿衣服,不會用筷子,智力與一歲多的兒童無異,更不用說是好好的講話了。我很震驚,馬上請醫生研究,結論是盼咪比同年齡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