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裡的內管家了;這裡的下人以原先這裡的富商主人留下的居多;也有程家所贈的一些粗使;自然都是唯繁絲馬首是瞻;頗有人跟在她後頭奉承。
有時候聊天;也有淡雲這樣的大丫鬟同她笑言:“繁絲姐姐可算是熬出來了。”
繁絲雖笑而不語;心中未必不自得。
她對陸蕪菱的忠心耿耿本不過是出自本心,說是愚忠也不為過,並沒有想起自己能得到什麼好結果,現在眼看自己家姑娘已是得了好婚事,姑爺也是十分愛重,自己的生活眼看日漸越來越好,不免也就想起自己終身。
她回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自己被如何百般糟踐……幸而姑娘想著自己,還是脫出了苦海……
以後……自己畢竟失了貞,恐怕不在意的男人也多為著自己在姑娘姑爺跟前的體面,與其被這樣娶了,還不如一輩子在姑娘跟前伺候。
她比陸蕪菱大兩歲,今年已經十八歲了,等二十歲,便自梳了罷。
羅暮雪親自去程家拜託,對程老夫人長揖道:“義母,我不在時,蕪菱便拜託您了,她年輕稚弱,請您萬事多多照應。”
程老夫人一如既往客氣又慈愛,道:“放心,我自己的義女,我不照應她誰來照應?你們男人就只管打你們的仗,準保回來還給你時一根頭髮絲兒也少不了。”
眾人皆笑,陸蕪菱有些臉紅笑道:“有義母領著,還可有所進益,便是掉了幾根頭髮絲兒,也是不妨事的。”
於是笑聲更著。
不過程家女眷們為了陸蕪菱卻是非常經心,不但騰出了一個非常好的院子來給她獨住,且因為上次陳紅英丫鬟下毒的事情,程家乾脆請大皇子妃把她接去住了事,省得在自己家弄出好事來。
陸蕪菱的十六歲生日已經只有半個月了,可遺憾的是,羅暮雪已經不能等到彼時了,於是這幾天便提前給她過,也沒有請人,只是二人自己置了一桌酒菜,羅暮雪又買了一枚鑲嵌一朵白玉玉簪花的金釵和一對紅色石榴石雕琢成石榴花形狀的赤金耳塞給她,實在是西北鑲嵌精美的東西不多,竟是找不到成套又漂亮的。
這兩件白玉完美無瑕,雕琢手藝精湛,石榴石的雕琢也是出自一派的風格,也是羅暮雪偶爾間尋覓到的。
到那一天清晨時,陸蕪菱同程老夫人,朱氏一起送大軍出征。
羅暮雪跟隨在程老將軍和程果毅身後,穿了一身亮銀甲,騎著他那匹黑馬,腰背比別人都格外挺直,腰間跨著長劍,英俊勇武如戰神一般,他的馬也比別人高,更顯得鶴立雞群,隨著馬匹起伏,他的身形也便隨之起伏,極為自然熟稔,彷彿和馬匹是共生的一般,起伏前行的身體充滿力量和優美。
道畔榴花正豔。
陸蕪菱覺得胸中感受難以描述,即便想寫成詩,也竟然只能無言而已。
憂慮,期待,擔心,和飄忽無際的惶恐……
上次不曾送他,也未能有這般揪心的感受。
她側目看到穿了一身紫褐色團花錦緞褙子的程老夫人淡然無波的面孔,心裡一頓。
程老夫人她一生,不知道多少次,送程老將軍,和兒子們奔赴戰場。
有時候等回來了,有時候等了,卻再也回不來。
什麼時候,才能忍住不落淚?
陸蕪菱覺得自己沒有哭,但是面前那肅然而過的隊伍卻已經模糊不清了。
恍惚裡那黑馬銀甲停在了自己面前,聽到那日夜聽聞,熟悉萬分的聲音響起,低厚清越兼具,悅耳無比的聲音低如路過的風:“……擦擦淚,莫哭,我會平安歸來……”
得得馬蹄聲又一次響起,慢慢的,淹沒在如海如浪的馬蹄聲裡,漸漸遠去,再也不復聞……
大軍終於全都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