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姜妁問道。
靜淵雙手合十,頷首道:「先妣的棺槨已經起出來,殿下可要開棺看看?」
「不必了,」姜妁慢聲道:「她也沒留下什麼東西,開來開去,省得什麼也留不住。」
「那小皇子的呢?」靜淵又問道。
他話音剛落,便有小廝捧著那不過一臂長的黑匣子走過來,停在姜妁面前。
姜妁默不作聲的看著面前著小木匣,這裡面躺著的是她還未有名字的親弟弟。
他出生即死去,還未來得及看這個世界一眼。
姜妁抬手撫過木匣,眼眸中儘是疼惜。
十年了,這木匣比不上白菀那副金絲楠木的棺槨,已經有些腐敗,交疊的裂紋清晰可見,彷彿再大力些便會化作齏粉。
「本宮著人新打了一副小式檀木棺槨,開棺將他遷過去吧,」姜妁說著話,突然垂下頭,半響才若無其事的看向別處。
一旁的素律一直瞅著姜妁,眼見著她垂頭時,有三兩滴水珠滴落,這會兒瞧著她卻像是無半分不妥,便疑心是不知何時凝聚的雨水。
靜淵應了一聲,卻並沒有離開,他抬頭望著生得格外高大粗壯的紅梅樹,莫名喟嘆道:「殿下身上的殺伐氣輕減了許多。」
素律眉間一蹙,厲聲呵道:「放肆!」
姜妁抬手製止她,歪過頭去打量靜淵。
這個和尚看上去年輕得很,也生得俊朗,眉目間卻氤氳著慈悲像,與佛堂裡的菩薩如出一轍,讓人不敢生起半分褻瀆的心思。
偏偏,這個靜淵已經當了五十年的鎮國寺住持,據說他五十年是前便長這幅模樣,如今還是這般樣子,歲月不曾在他身上留下分毫痕跡,時間與他而言像是根本不存在一般。
說起來,這不是姜妁頭一回見靜淵,第一面是前世登基之時,容渙請他來替姜妁祈福。
靜淵見姜妁第一眼,便是一句「陛下命中帶煞,主屠戮,雖有帝王命格,卻難以維繼。」
當時的姜妁並不相信,只覺得這和尚膽子大,也不放在心上,現在想想,他確實沒言錯半分。
「是嗎,」姜妁雙眸凝視著靜淵,帶著上位者的壓迫力。
靜淵紋絲不動,不卑不亢的與姜妁對視,面上沒有半分怯意。
姜妁淡淡問道:「住持莫不是生了雙天眼?」
靜淵溫聲細語道:「紫微式弱,五星聚合於長庚,又有熒惑守心在側,是大災,亦是起死回生之象。」
姜妁冷冷的乜著靜淵。
靜淵淡然的回望過來,黝黑的雙眸如同古井無波。
半響,姜妁驀的一笑,眼裡是毫不避諱的殺意:「靜淵住持當真是膽大包天。」
靜淵神態安然,合十雙手作了個揖:「日後殿下若有所需,鎮國寺上下必當傾力相助。」
「你想要什麼?」姜妁乾脆利落的問道。
人嘛,向來都是無利不起早的,即便是號稱無欲無求的和尚,她也不信能免俗。
靜淵伸手接住飄落的紅梅,捻著花瓣隨意道:「就煩請殿下為鎮國寺的菩薩們塑一回金身吧。」
「看起來,靜淵住持也不如傳言那般超凡脫俗,」姜妁別開眼不再看他。
利益相關,才能站在同一條線上,金身這個東西,誰當皇帝都能塑,並不能將鎮國寺這千年古剎,與她捆在一條船上。
靜淵知道姜妁警惕心強,便又道:「既然殿下心有疑慮,不如再瞧瞧貧僧的投名狀?」
姜妁並不想與這個古怪的和尚有何牽連,一來她勉強也算是個孤魂野鬼,這和尚看上去有那麼些本事在身,倘若被他看出什麼不妥,恐怕大為不妙,二來靜淵的示好來得突然,很難讓人不做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