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吃吃,該喝喝,該睡睡,在這個風雨驟來的熙朝晚期,過著與平時沒有任何區別的米蟲生活。
春去秋來,日子就到了康熙五十年十一月下旬。
大雪紛紛揚揚下了一夜,大早起來,我推開窗戶一看,四處一片白茫茫,透著說不出的清冷。算算日子,再過幾天便是弘明和弘暄的四歲生辰,我料想德妃娘娘定會思念孫兒,便帶了孩子入宮請安。
剛入蒼震門,便覺得今日宮中的氣氛有些怪異,雖然平時也是肅穆安靜的,可今天卻安靜得可怕,偶爾還有穿著白色喪服的宮女太監行走在六宮之中。
“額娘,他們在做什麼?”小弘明指著那些穿著白色喪服的太監,奶聲奶氣地問我。
“他們在裝白雪公主!”不等我說話,小弘暄就搶著說。
我想起前幾天給他們講的白雪公主的故事,聽著弘暄那想當然的回答,不禁失笑。可看著那些太監宮女們這樣來來去去,心裡又一緊,隱隱覺得不安,忙把食指放在嘴上,對兩個小蘿蔔頭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就拉了他們匆匆往永和宮去。
剛進了暖閣,朝德妃娘娘行了禮,我便急急地問:“額娘,今日宮裡可是……有喪事?”
德妃娘娘聽了我問,只是嘆了口氣,拿絹子印著淚,道:“良妹妹去了。”
我一下愣在那裡,不知該說什麼。想起良妃娘娘曾經對我的啟發和勸慰,想起她平和淡然的笑臉,我的眼淚也漸漸模糊了眼眶,重重嘆了口氣,怔怔地坐在一旁。
只聽德妃娘娘又是一聲嘆,道:“她這是用自己的命,去向皇上換老八的命啊。”
我聽了一愣,德妃娘娘微紅著眼,拿帕子印去眼角的淚水,又喃喃道:“良妹妹她怎麼就不肯開口去求,以皇上對她的情份,又怎麼會……怎麼會不肯原諒?怎麼弄得今日這個結果。”
我聽了又是一驚,忽地想起良妃娘娘出身低微,卻能到今日這個地位,想必中間也是有什麼故事的。
德妃娘娘彷彿未察覺我的驚訝一般,拉著我的手,似乎是在回憶,輕輕地道:“都說她是母憑子貴,可誰又知是不是子憑母貴?可良妹妹到底是倔強,最後竟說了那麼一句話,何苦呢?何苦去說?”
“什麼話?”我小心地問。
德妃娘娘看了我一眼,輕嘆了口氣,“最悔嫁作皇家婦。”她說著,一行淚便落了下來。
我聽了德妃娘娘的話,先是一怔,反應過來之後便是一陣唏噓,人人都期望坐上那高高的龍椅,可做皇帝又有什麼好?連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家都沒有,連自己的女人,在彌留之際,最後的感覺都是後悔,後悔嫁了那麼一個千古之君。
如今,那些阿哥們你爭我奪,謀略手段無所不用其極,到了他們彌留的時候,他們又會不會後悔?而我,為了保全自己的生命,一直隱瞞著胤禎,看著胤禎一步步走在終是無望的奪嫡路上,到了我彌留的時候,我又會不會後悔?
蘭嬤嬤忙上前輕輕撫了撫她的背,安慰道:“主子,別難過了,別哭壞了身子。”
德妃娘娘點點頭,“誰說帝王家便沒有情愛?可是,再多的情愛,終只是給一個人,擁有的悔,沒有的,何嘗不悔?只是,只有她有那個勇氣說出來,也只有她說,才真的進到皇上心裡。”語氣幽幽,不知是在對我說,還是對蘭嬤嬤說。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永和宮裡出來的,一路只是怔怔地走,等我反應過來時,發現自己竟站在儲秀宮的門口。良妃娘娘向來好靜,現在人去宮空,儲秀宮越發安靜起來。推門進去,只見良妃娘娘素來喜愛的臘梅孤獨地開在雪地裡,一片淒涼。
“十四福晉吉祥。”我正呆呆地看著那株梅花,突然聽得一聲輕喚。我回過頭去,卻一驚,竟是皇上身邊的李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