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凡倒是先流淚了,抱著她,那一頭黑色柔軟的頭髮覆蓋著他的臉,〃你知道嗎?你不能死的,我會保護你的。〃
李雲兒點點頭,趴在江希凡肩膀上想,真是病從口入禍從口出啊,於是趕緊道:〃我們去外面吃飯吧。〃
江希文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讀方芬芬的日記,有幾個錯別字,錯得很可愛。很多人要死去了,我們才加倍記得她的好處,原先豐潤鮮活的一個肉體,現在是一陣風就可以吹散的骨灰,燒的時候,她疼嗎?她會喊嗎?可誰又能聽見,一個小小的青瓷罐子就能容納她的一生,而窗外的桃樹已經沒有了桃花,只有些綠色的細長的葉子,明年桃花開的時候,方芬芬再也不可能在樹下出現,明年開的桃花,已經不是今年的那一朵。淚光中,方芬芬彷彿向他走來,等清晰的時候,她卻不見。不知是犧牲品還是祭祀品,我們無奈,我們自以為是地來改變命運,結果如何,空塵裡,暗黑的無形手指將肉體連著的肉體撕裂開來,從此永不相見,誰能裝作無所謂,除非他是那個看著深淵的神仙。
日記裡有一段,大概是剛進江家不久寫的:
我覺得這家人都好有錢,阿姨的名牌衣服穿一次就不穿了,希文對我很好,我是上輩子積福才認識他,雖然我很想青龍,但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不像希文對我那麼好,現在我不用擔心吃穿,也沒有人會趕我出去,真像在做夢。我很笨,什麼也不懂,不懂看阿姨的臉色。她對我好像很好,但如果是我一個人的時候,她就會對我說我搶走了她的兒子,遲早要殺了我。我不好說什麼,默默忍受吧,我本來就是一無所有的,以後就把這裡當作是我的家吧,誰知道有了小孩以後會不會好一點呢?
江希文讀著,那種心底湧出來的內疚淹沒了整個身體,失去方芬芬,比失去嘉碧瓊更難過,也許因為她太命苦。當初如果自己不那麼自私,她和她的費青龍應該早已經結婚了,他們也不會死,自己也不會活得那麼痛苦。應該愛的沒有愛,應該恨的恨不起來,這樣的人生,猶如盲人在無盡的黑夜前行,怎麼走,都沒有光明。
愛一個人,真是這麼困難的事情?非要山崩地裂你死我活?簡單的東西,其實是最奢侈的。
天氣倒好,夏天露了小臉,太陽讓天空變得溫暖,不忘照射大地,普及眾生,總有些陰暗的角落是照不到的,比如我的心。
江希文一夜沒睡,眼睛通紅。花園裡的鐵冬青,冬天掛的紅果已經凋落,米白色小花散發淡淡香氣,要等到來年冬天才有漂亮的紅果,等得到那時候嗎,庸人自擾,命卻不由人。
獨自在樹下的石板凳上坐下,園丁和司機老胡在不遠處下象棋,爭論不休。老胡說:〃不能悔棋,輸了就輸了。〃
園丁是個五十來歲的老頭,聲音大得驚人,〃你這人,這麼認真幹什麼,又不是在賭命。〃
有的人輸得起,有的人卻是輸不起。
江希文嘆了口氣,白潔正在煮咖啡,香氣飄蕩,忘記什麼時候喜歡喝她煮的咖啡,但記得很小的時候白潔的手臂環抱著自己,不寒冷不寂寞,說故事給自己聽。那不是愛卻又是愛的一種,她說要我愛她一輩子,我卻只想愛她一次。於是想到一個電影叫《媽媽再愛我一次》。
打了電話給江希凡,叛逆的弟弟不知道是否能保住他的女人,天知道吧,以後也不再關心。哀莫大於心死,那些曾經的希望已經被現實的絕望碾碎成粉末。
江希凡的電話是李雲兒接的,說正在洗手間沖涼呢,有什麼事可以轉告?
江希文木訥地說了句〃沒什麼,想和他說句話〃。
李雲兒睡衣身上一裹,直接衝進洗手間,在蓮蓬頭下洗澡的江希凡轉身面對李雲兒,也不忘本能地遮住幾乎遮不住的一團黑毛毛,看清楚是李雲兒,又放開,徑直走過來,渾身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