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雙喜原先一個人打光棍,日子馬馬虎虎糊得過去,只是到了晚上時難過些,現在他家放著那個獨腳女人對他來說是解了那種飢渴,再也不作那些見不得人的事了,像個人樣子活著,比往日的心情舒暢了許多。劉雙喜一向寡言寡語,近來卻來了個大變樣,一個人幹活都唱起山歌調子來,那鴨子般沙啞的嗓音拖得老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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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劉雙喜有女人後也多了苦惱。爹爹坑一是田不多,種上稻子又長不高,枯黃得如冬天的草梗。因為這裡處於深山旮旯,四周圍著高聳的峰嶺,一天照太陽的時間只不過四五個鐘頭,太陽從這裡打個照面就過去了。因此山坑裡流出來的水涼涼的透骨,不利於生長稻子,一年只種一季。爹爹坑的人沒辦法,只得在山坡上比較曬熱的地方開幾塊荒土,種上蕃薯,這是補糧食緊缺的唯一條路子。劉雙喜那女人回來不到一個月,家裡的糧食就空了,米缸裡找不到一粒米,樓上存下的蕃薯也不多,剩下的一木盆讓老鼠咬得破爛不堪。劉雙喜算算,不要上十天就會吃光,吃光這點蕃薯後他們去吃什麼?劉雙喜急得貓爪子搔著心肝似的坐不安睡不下,最後咬咬嘴唇拍了一下大腿,悄悄準備了一擔籮筐,用冷水溼溼那籮繩,待到半夜靜靜地摸到劉青青家的蕃薯地上,挖了滿滿一擔又長又大的紅薯。本來劉雙喜是不打算偷劉青青的,他怕偷了別家的遭罵。爹爹坑有的女人罵人真厲害,假若誰偷了她們家的東西或侵犯了她們家的什麼,男的不出面,女的可要跟對方大鬧大叫,講不好還要動手打架。如果不知損害她們家財產的是誰,他們就跪在地上對天發洩,一古腦兒把肚裡所有的汙言髒語傾倒出來。劉雙喜曉得劉青青這人文雅些,不會像她們那樣粗野地罵人。劉青青對人罵不出口,只有憤怒,把怨氣吞到肚子裡。劉雙喜對劉青青這種脾氣了如指掌,於是就欺負到她的頭上,一夜之間挖了她種的大片紅薯。
第二天,劉青青發現了被偷的薯地,眼巴巴看了一會,把那些扯開的薯苗藤打成捆子帶回家餵豬,嘴裡未罵半句。但只見她揪著臉孔滿面怒容,碰著人都不打一聲招呼。劉雙喜暗暗發笑。
那獨腳女人吃量不大,一餐吃兩條蕃薯夠她飽,可劉雙喜還是寧願自己少吃,勒緊褲頭帶,有時竟隔餐不吃東西,肚子叫了,再勒勒褲頭帶,勒得肚子不叫才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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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劉雙喜天朦朦亮就起了床,燒熟兩條蕃薯,放在獨腳女人面前,自己點火抽了一支土煙,提提神,然後背起簍子空著肚子就進了山。他去山上尋摘木梓。
摘木梓要到遠一點的深山林裡去找,近的地方的木梓不到成熟的日子就被人早早摘光了。加上近的地方到處都鑽出了人們走過的老路,即使有漏手的木梓也是不多的,或者是眼珠般大的果粒。小顆粒的木梓打不出多少油,盡是渣圾。
劉雙喜到了山上,使出一股吃乳的勁頭鑽入了未有人走過的深溼的窩谷,像一隻穿山甲,東竄西溜地找木梓。因為天還早,山裡的樹木是渾色的,分不清遠的木梓樹,等到太陽出來之後,遠遠的木梓樹可以分得一清二楚,就不需要這般辛苦望穿眼了。劉雙喜這時累得氣喘喘的,汗流到腳跟下了,還沒找著幾株木梓樹。
霧氣也太濃了,剛才淡淡的,轉眼間忽然籠罩下厚厚的一股潮水般的霧靄,遮蓋住了一切,幾步遠就看不見什麼,堵住了一線牆似的。劉雙喜後悔不該提這麼早來,嘆了口氣坐下來休息,一坐下來卻不得了,使他想起了放在老婆面前的蕃薯。頃刻,他喉嚨裡一陣一陣的口水往上升,噴泉般湧出來。劉雙喜看著口水要從嘴唇往下流時,拼命地吞到肚裡,口水淡得異常,吞到肚裡也覺得不舒服。糟了,糟了,竟想嘔吐了。看來不吃一點東西不行,他便站起來去找了幾顆野酸果吃下去,酸得他一時掙不開眼睛。大約過了一個鐘頭,濃霧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