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喜劇》香港味的複雜性
任何對香港電影關心及熱衷入場的觀眾都不難發覺,2010年的港產片的確“港味”十足。
早前成為傳媒焦點有“港女雙響炮”(《前度》及《分手說愛你》),甚至推而廣之各階層的地道形象均在銀幕上有機會作鮮活呈現(《月滿軒尼詩》及《打擂臺》)。你可以抗拒《歲月神偷》的自戀沉溺(乃至整個香港投射其中的心態),又或是對《維多利亞壹號》借樓市風暴投機取寵不以為然,但總不能反對《志明與春嬌》委實可以鋪陳出吸菸者今時今日的鬱結心聲。然而港產片的真正生命,從來不止於此,我認為《人間喜劇》恰好可以提供更深層次的港片愉悅來。
一、《人間喜劇》出現合時
是的,過去十年八載,港產片一蹶不振,雖然間歇有如《無間道》之流的製作振奮人心,但整體走勢而言,任何人都不能抗辯被合拍片風潮牽著鼻子走。從《無間道》開始,加上《大搜查之女》更被改至體無完膚,其實已日益反映出業界對在合拍的金剛咒下,大家已經愈來愈不耐煩了。最近《打擂臺》敢以粵語版在內地公映,其實正好點明網中人想衝破羈絆的努力。當然,進一步暗渡陳倉的發揮,還是應該要回到電影裡去。
二、《人間喜劇》正好適時出現。
司徒春運(杜汶澤飾)作為一個來自內地的殺手,一口不正的粵語貫徹全片,但身旁所有人都若無其事,視之為理所當然,而且人人均以全無理解障礙的演法看待,本身已屬一重戲謔反諷。正如杜汶澤自己也曾指出,看到香港滿街名店中都只會聽到不鹹不淡的粵語流轉——誰也明白此時此刻乃至此地都是人家在上風,唯有一股腦兒把什麼都塞進耳內唯唯諾諾過日子好了。
只不過我想指出,如果陳慶嘉及秦小珍在玩戲謔的遊戲,那至少還有另一重的轉折的可能。正如把片名定為《人間喜劇》,卡爾維諾在《文學機器》(The Literature Machine)早已為喜劇疆界劃線,他指出反諷又或是事物的荒謬變形,其實都是逃避限制及單一化的方法。事情總有多於一種的說法——當一個人愈想把自己的說法解釋清楚,往往代表他心目中有一衝動把事情說成另一模樣。世界正好如是複雜及矛盾——而這正是喜劇存在的意義所在。當大家一開始便以為司徒春運及夕陽殺手(許紹雄飾)是被嘲弄的醜化物件,我們很快便揣摩出創作人在司徒春運身上寄予深情,而其中的血脈聯絡正是電影。
三、把人與人聯絡起來
此所以司徒春運明言殺一名影迷很困難,因為他正是百分百的影痴,那不啻是自殺的一種隱喻。此所以最初司徒春運與諸葛頭揪(王祖藍飾)最初的“搞基”疑雲才得以確立——他們的確是影迷同志。司徒春運作為一名隱性影迷,脈絡當然不僅在於表面上與頭揪玩的片名遊戲(觀眾可回想起早陣子張學友及湯唯在《月滿軒尼詩》的檀島聊天一起編劇的片段,由此可反映出在香港創作人心目中,以上玩意證明同路人身份及感情飛躍的重要象徵意義),又或是最終戲謔吳宇森的英語重構,而是他一而再、再而三以電影去拯救身邊的人!
春運拯救大肚少女(羅凱珊飾)的方法,正是陪她在地底行人隧道,完成一直藏在她心底裡的劇本。那不關乎把劉德華、梁朝偉又或是甄子丹逐一扮演以博一笑,而是由衷希望表明創作改變人心的魔力。至於透過挪用伍迪·艾倫《戲假情真》的技法,來導向另一階段從此承擔人生,更加是不折不扣的電影勵志書。
至此我正想指出創作人掌握喜劇本質複雜性的精粹所在——陳慶嘉及秦小珍深諳喜劇的矛盾之道。春運的塑造當然存在北方形勢比人強,此時此刻藏於業界中人心底的冷嘲,但“究竟是電影影響了殺手,還是殺手影響了電影”的對白,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