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瓷垂頭喪氣地下了車,鄰居姜阿姨正扶著偏癱的老伴在樓底下溜彎,看見他,仍是大嗓門地招呼:“回來啦?小連兒呢?”
“出差了。姜叔叔今兒怎麼樣?”反正上樓無事,索性跟老兩口閒聊幾句,培養一下鄰里感情。 老頭言語不清,卻積極主動地回答他,隱約聽出是“挺好”二字。姜阿姨假意嗔怪,“誰能聽清你說的什麼呀,還搶著搶著發言。”老頭微怒,似要甩開她攙扶自己的手。她哈哈大笑,“哎喲,那我鬆開啦?真松啦……”手腕威脅地作勢動了兩下,十指卻捉得緊緊。
遠處小孩兒尖笑狗亂吠,11號樓的老太太又在呼喚自家那隻狐狸犬。姜阿姨爽朗的笑聲中,時而穿插一句渾濁的話語。夕陽西下,變形的人影重疊,互掩了彼此,光線把花白頭髮照成耀眼的金色。啼鶯散,餘花亂。
段瓷笑著退出老人家的二人世界,邊上樓邊寫了條簡訊給貪玩的寵物,“大毛,回家洗澡睡覺了。”
從浴室出來,只收到幾條廣告簡訊。一手擦著頭髮,一手拿起手機,對窗外拍了張小區暮景發給她,卻總是顯示傳送失敗。頗為懊惱:為什麼我電話發不了彩信呢?
意外收到她的回覆:請致電1860。
第卌四章(上)
連翹發完這條冷冰冰的資訊之後,用手機支著下巴,蜷在沙發椅裡,面向窗外。過了很久,久到昆明這邊的天已經全黑了,能看見繽紛綺麗的星星,在對面樓體上滾來滾去。腦袋驀地嗡麻,手機震了下,段瓷發來一張圖片:大片草地上綴幾株細弱喬木,灰色的S型石板路將綠色從中破開,看得見的一端盡頭,是11號樓底層,遠遠的潔白乾淨。
整張圖呈現赤金色調,暖洋洋的質感,是從臥室窗子望下去的景色。
圖片附一句話標題:移動客服改成10086了。
段瓷最近好多無聊舉動……
她知道他在哄她,用略顯稚嫩的手法,或許對於驕傲沒什麼耐心的段瓷來說,已算可圈可點。再說她只不過在某些學術立場上,不肯妥協他的觀點,最多是氣他自負的態度。每次聽人說段十一氣焰囂張之類的話,連翹總擔心他有一天遇到心術不正的小人,會惹無妄之災。根本就不是因為自己被反駁生氣。想到隨時會結束這裡的一切,她哪還有心思跟他慪氣?
以常理推算,簽證的審批應該已經有眉目了,可連翹打了幾次電話給老約翰,他要麼沒在波士頓,要麼就向她抱怨學院做事效率。連翹疑心他在搪塞,極有可能是芭芭拉對他施加了什麼壓力。 芭芭拉了解她對段瓷的感情,也知道她必須不要這種感情,骨子裡卻仍有著喜聚不喜散的傳統,以為拖得一日是一日,或許一日裡,一念間,結局天差地別。
只有連翹非常清楚,繼續留在段瓷身邊,將來後悔的會是所有人,可她管不住貪慾作祟。貪圖牽著她的潮溼掌心,貪圖默契對望時他深深的酒窩,貪圖挨著他聽講案例的時光,頭頂的氣息像魔法掃帚,把一個能唱出好聽情歌的聲音,從耳朵一直掃進大腦最深處的角落,堆好,燃燒,濃煙燻浸全身,每一個細胞都記住這聲音的主人,段瓷,段瓷。
她念出了聲,掩飾地問他:“為什麼叫瓷呢?很易碎似的,像個白白淨淨的女孩子。” 他回答:“這是個通甲字,通言詞的詞,表示能說會道。”
她笑,確信他是胡說八道。其實段超才應該是他的名字,段部長以為第一胎會是男孩,沒準備替補的,芭芭拉就撿了個現成。段瓷說就因為這樣,自己打小就比別的孩子拼,什麼事都要爭第一,晚了一回,連名字都沒了。
他亦真亦假,她便以為自己可以若即若離。
可整夜的纏綿之後,早晨摟著準備起床的她,他忽然不清醒地撒嬌,“別走……” 連翹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