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不久夏初出事,連翹病了一陣。好起來之後才聽人說,美茶生了個女兒,難產而死,方家的人抱走孩子,挖去安紹嚴一隻眼睛。
再之後的見面已是幾年後,她看見的安紹嚴,照樣言笑動人,便不敢去想象那墨鏡下血淋淋的過往。而小寒到底是在連明雲的干涉下,被送回安紹嚴身邊,那隻眼睛卻為美茶陪葬。 裝了義眼座的眼眶儘管沒有過份變形,但敵不十幾年歲月,終是細紋遍佈,對比另一隻的輝煜流轉,假眼球更是暗啞無光。
他不自在地撥撥被鏡腿刮亂的頭髮,“害怕了嗎,小翹?”
連翹發不出來任何聲音,只是搖頭,悲傷震耳欲聾。她感覺整個顱腔嗡鳴,而後是非常強烈的疼,連綿不絕,再也支撐不住地伏在他腿上嗚咽成啼。
安紹嚴心疼她的心疼。她不知道,他的那些過去,而今唯一令他難受的,就是要惹她傷感。 他任那些灼人的眼淚浸溼自己衣物,撫著她柔軟的發,並不開口哄勸。
受傷了可以自愈,不能被關切,心一軟,疼痛就會加劇。人是這樣一種動物,越強悍,越如此。 連翹問:“安紹嚴,你後悔嗎?”
他只是說:“都過去了。”
連翹說:“你為什麼能這麼勇敢呢?”
安紹嚴擦著她的淚,眼中的溫柔真實明瞭,“我還有小寒,還有你。”他告訴她,“忘不了的事別勉強,你可以後悔當初,也可以憎恨,可以不面對,但是不能因為它的存在而止步不前。小翹你學東西不是很快的嗎?學著勇敢一點兒吧,好不好?我不想再擔心你。”
毛巾浴袍雪白的袖子上,一朵豔麗詭異的酒花淺淺氤開。她抬頭看進他的眼,沒有任何阻擋,直望見滿滿疲憊,摻雜一星她難解的情緒。心臟莫名緊迫搐動了幾下。
段瓷在凌晨醒來,窗外微白,不知怎麼再也睡不著,窗子拉到最大,還是悶熱煩躁。看看臥室空蕩蕩的牆壁,考慮往上面裝一部空調。
這個週末他把所有事都推掉,享受著無聊。白天去商場視查楊霜工作,正逮個溜崗的現形,攔下來敲了頓竹槓。楊霜說我正好也有事找你,拉他鑽進烤肉店。段瓷直覺沒好事。 楊霜倒一臉嫌棄,“壞事兒本來也不想找你,還不是因為狐狸出差了。” 段瓷鬱悶,連翹出差,他好像成了最後一個知道的。
楊霜也沒什麼精神,蔫頭蔫腦點過菜,大中午還要了瓶小二,肉沒烤熟,酒下了一半,唉聲嘆氣道:“早上文爺來電話了。你知道他這回幹了什麼讓我無法承受的事兒嗎?” 段瓷心裡有氣,惡劣答道:“給你找一後媽?”
不想楊霜冷冷哼一聲,“差不多,給我介紹一女朋友!深圳店裡的,說下個月就調到北京來。” 她來了琳娜去哪?段瓷挑眉,“你同意了?”
“我腦袋讓驢踢了啊我同意?”他怪叫,“我給那邊店裡打電話打聽,據說長得雖然不算漂亮,但氣質極好。聽聽,當我面兒都說長得一般,那還能看嗎?”
段瓷無可救藥地看著他,“你也沒別的惦記了。”
“老頭兒本來也就稍帶一提這事兒,哪說哪了,後來抽瘋似的又加了一句:‘那孩子就是學歷不高,跟你一樣沒上過大學’。哥啊,可氣死我了!”
“那文爺沒說錯啊。”
“我為什麼沒上大學啊?還不是念好好的他非讓我輟了嗎?”
“你不輟行嗎?文化課不行,性知識也沒學多少,一年讓倆姑娘懷孕,你爸再讓待下去禍害大學生,得給楊家造多少孽啊?”
楊霜坐不住了,“打住,我跟你真是沒語言了。”塞了滿嘴的肉憤憤嘟囔:“狐狸也不什麼時候能回來。”
段瓷悶聲道:“不回來了。”
楊霜大驚,“她去美國啦?你們前一陣兒不是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