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讀書人帶頭鬧事之後,出手處置之際也會束手束腳,無法迅速鎮壓、控制影響。
最妙的是,這些飽受儒家經典薰陶的讀書人哪怕是出於一時激憤帶頭鬧事,但他們本質上對於朝廷充滿了嚮往、也充滿了敬畏。
所以,由這些讀書人帶頭挑事,不僅能在民亂初期迅速擴大影響,事後也容易控制局面——若是事情鬧大,或許都不需要等到官府親自出手,那些滿腦子都是三綱五常的讀書人就會主動退怯——對於官府而言,招撫讀書人從來都是一紙公文的事情。
所以,霍正源認為,一旦是南京城內發生民變,雲集了大量書生的江南貢院必然會扮演極為關鍵的角色,也是霍正源必須要重點觀察的目標。
出於這般想法,霍正源與江正交談片刻後,已是迅速作出決定,邀請江正一同前來秦淮河沿岸遊覽景色、品嚐美食,一邊是近距離觀察南京民變的具體情況、一邊是趁機考驗江正的心性與能力。
於是,也就發生了霍正源與江正二人聯袂現身於觀江樓的一幕。
觀江樓的檔次只是一般,但這家飯莊的位置卻是極佳,向北可以遙望江南貢院,向南隔著兩條街就是南京六部衙門,更還是江南貢院與南京禮部衙門之間的必經之處,一旦是江南貢院的書生們帶頭鬧事,霍正源與江正二人坐在觀江樓上就可以輕易盡攬全域性。
此時,看到江南貢院那邊的情況依然平靜,霍正源覺得自己與江正二人閒著也是閒著,又見到觀江樓的掌櫃柴源似乎有些見識,還是熟知南京情況的本地人士,索性就“邀請”柴源同坐相談。
等到柴源小心翼翼的坐在一旁之後,霍正源首先是詢問了柴源的姓名、來歷、背景,然後就再次問道:“柴掌櫃,你剛才說南京城最近百業凋零,詳細情況究竟如何?百姓們又是何般反應?可否詳細說說?”
聽到霍正源的再次追問,柴源卻已經後悔自己剛才的多嘴了。
在柴源看來,眼前的霍正源與江正二人顯然都有著官府背景,而且身份不低,若是自己這個時候說了官府壞話,說不定就會惹怒他們、又或者是傳揚到某些南京高官耳中,到時候必然是自討苦吃。
所以,柴源很快就變了口風,連連擺手道:“這位客官,鄙人剛才失了智,只是隨口胡言,當不得真,您千萬別在意,也千萬不要往心裡去!”
一旁,江正顯然是看出了柴源的心中顧慮,於是就率先開口道:“對於南京的近況,尤其是南京六部衙門的亂象,晚輩倒是有些耳聞!據說自從半年多前朝廷出手整頓了南京官場之後,新任的幾位南京六部尚書或是昏聵無能、或是肆意跋扈,把整個南京官場都搞得烏煙瘴氣,整個江南現今已是亂作一團,南京城內的百姓們尤其是深受其苦。”
霍正源也是輕輕點頭,附和道:“是啊,我雖然來到南京城內不久,但也聽說了許多事情,像是南京刑部的冤假錯案,南京工部的胡亂攤派、南京戶部的橫徵暴斂等等……但這些情況皆是隻限於官場之內,對於民間百姓的反應卻不大瞭解,我想要向柴掌櫃打探的事情,也正是百姓們的想法與反應。”
眼見到霍正源與江正二人率先說了南京官府的壞話,霍正源也是再次開口追問,柴源無法躲避,只好是硬著頭皮答道:“唉,百姓們還能有什麼反應,能忍則忍、能躲則躲、能挨則挨,除此之外也做不了別的……說到底,百姓們無權無勢,就算有什麼不滿,也沒辦法影響那些高高在上的貴人們……
嘿!民意、民心、民怨這些東西,若說它們不重要吧,達官們總是掛在嘴上,若說它們重要吧,但假若達官們只是掛在嘴上沒有放在心上,那就屁也不算!雖說君者為舟、庶民為水,但在洪水滔天之前,些許民怨在那些操舟者眼中也只不過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波瀾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