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西北大營,又會在何處?
太子還要審嗎?
若是要審,此事該論作皇室私案歸屬掖庭還是公案交由三司?
早朝的鳴鐘尚未響起,眾人立在宣政殿外一個個在心中打著腹稿,直到余光中瞥見那個身穿赤色繡金蟒袍的身影從遠處走近了,由內侍亦步亦趨護著,越過了一干文武朝臣,又暢通無阻地率先進了金殿之中。
眾人抬起頭望著那個背影,愣住了。
太子有罪,這幾乎是朝野所有人的共識。可當看到那個自帶威儀之人目不斜視地從容走上御階,身後幾名內侍戰戰兢兢對其仿若眾星捧月一般,朝臣們不免又有些恍惚起來。
難道此事最後是要交由掖庭了嗎?
「這……」秦御史袖中還帶著幾日前便擬好的摺子,想著待會按照柯侍郎的意思,將太子關押臨淄王之事在聖人和群臣面前好好做做文章。可見著離朝幾個月的李裴今日甚至沒有與眾人一般候在金殿外,這是從未有過的特權……他心中不由生出了幾分不好的預感。
秦御史轉頭望向一旁的柯順哲,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發覺後者一雙眼正緊緊盯著太子離開的方向——這本不是什麼奇怪的反應,甚至身邊的眾人目光都似有似無虛虛實實地落在太子的背影上,真正怪的是柯順哲的眼神,不再是原來他看慣了的胸有成竹,反而帶了些迷茫和警惕。
看來太子身上有柯侍郎想不明白的事,秦御史心道。
可想到此處,他心中卻更為糊塗了。
直至那一聲早朝的鳴鐘將眾人思緒打斷,內侍監領著一眾臣工入了宣政殿朝拜聖人,亦見到了先一步入殿的李裴。
只是短短几月,他們驚覺那道立在群臣之首的身影威壓似乎又強過幾分,這次甚至連柯侍郎也始終垂首不發一言。那些早先打的腹稿堵在了喉間,彈劾的奏章縮在袖中,金殿之上的眾人都在壓抑著,等待著,祈盼聖人能夠首先將太子之事拿出來說道,拋玉引磚,他們才敢張口進言。
於是宣政殿微妙地安靜了下來。
龍椅上聖人似乎並未察覺出底下的異樣。對於一個穩穩握著權柄十餘年的君王來說,御階之下或是吵鬧或是安靜似乎都不會對他的反應產生任何影響。他那雙老邁卻有神的眼睛始終看著李裴——這個他多年來最為器重滿意的兒子,看他亦對身後無數道各懷心思的眼神毫不在意的模樣,心中那僅有的半分疑竇也消了。聖人那張叫人看不清神情的臉上終於帶了些笑意。
安靜得太久了。
久到臣工百官以為今日的朝會就要在這樣詭秘的沉默中結束了,聖人那平穩的聲音卻忽然從高處悠悠傳了下來。
「太子有功。」
眾人震默,有些隱蔽的眼神不由朝著龍椅處看了過去,有些則留在了李裴身後。驚愕,探究,不甘等等複雜的情緒就在宣政殿中醞釀著,交織著,卻沒有人敢在此時做第一個開口的人。
太子的確有功,斬殺敵首,滅漠北,取金印,是驚世之功。
可若真要咎其始源,該領兵漠北的主帥是臨淄王,太子奪虎符在先;而臨淄王至今就如消失了一般,半分蹤跡也沒有,這與太子亦脫不了幹係。
當務之急,聖人不問臨淄王身在何處,卻道太子
有功。
將態度擺了個清楚。
「聖人,臨淄王下落不明,如今太子歸朝,是否該先問個明白……」
有朝臣著實不甘,曲折婉轉地將欲要審問太子扣押李皎之事提了出來,想著一個是儲君一個是親王,都是天子的子嗣,如何也該一碗水端平才是。況且這不僅是人命關之事,也不僅是觸及了例律後的一句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是自古以來帝王家的忌諱——儲君之爭,手足相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