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李容想要什麼,也向來不與李容多言。寧胥太困了,將筆墨紙硯從書笈中拿出來後便跪坐在案邊合起了眼。
李容看了他一會兒,最後是在杜相進門的當刻才皺著眉轉開了眼。
今日弘文館氣氛有些沉悶。
杜相不緊不慢地看著手中唯一一份的策論,眾人便安靜而忐忑地候著杜相,像是頭頂了一頓訓斥,卻遲遲沒有落下來。只有李容不明所以,低頭玩弄著手中一支狼圭筆。
半晌,杜相終於抬起頭。
「寧胥,你的策論呢?」
寧胥面上似有愧色,起身一拜,道:「這道題目太難了,學生不才……未寫出來。」
直至這聲落下,李容忽然有所反應,詫異地看向寧胥。
他沒寫?
這道題很難嗎?
可寧胥方才分明給他了那一份……難道是亂寫的?
正想著,便聽杜相道:「無妨,的確是難了些。昨日出題的時候我也沒想著你們能寫出點什麼。」
眾人一聽,皆鬆了口氣。
「倒是我手上這一份……」
只有李容那口氣忽然提了起來。
「寫得頗有見地,文與質兼備,就算是放在當年的殿試之上,也是不差的。」杜相說著,卻看向了寧胥,「至少也是二甲。」
李容一愣,看向寧胥的眼神更深了幾分,正見到寧胥那雙雀眼亮起,即便幾度剋制卻仍流出了些驚喜和驕矜。
不是亂寫的。
那他……為何要落我的名字?
這樣好的文章,不正該在杜相和他那些兄弟們跟前好露露臉嗎?
屋中只剩了杜相一頁頁翻過紙張的聲音。
「李……雲仙?」他語氣中帶了絲遲疑,「這是哪位殿下的名字?」
李容猛地抬頭,而後不可置信地看向一旁的寧胥。而若仔細看,便能在他的眼神中瞧出些羞憤和惱怒來。
寧胥也是被這個名字嚇得一個激靈,當即便清醒了。
他一夜沒睡,今早寫下最後一個字後迷迷糊糊落了款。所以……他寫的是李雲仙?
他竟然寫的是李雲仙?!
完了——這是寧胥腦中唯一剩下的念頭。
果然,下學後李容便提著寧胥的衣襟將他拖進了弘文館後的假山洞中。
那地方昏暗而逼仄,寧胥後背抵著冰涼的石壁,不敢抬頭看李容那張沉得可怕的臉。
「這個名字只有本殿下身邊的人叫過,你怎麼會知道?」可問完了李容似乎當即知道了答案,不用白著臉的寧胥回答,他便自己接上了:「原來那日在含涼殿外,你聽到了,然後裝睡,騙我?」
李容個子比寧胥高出不少,他拿手不輕不重地拍著後者的肩膀。這是一個少有尊重的壓制性動作,似乎感受到手下人身子的僵硬,李容稍稍俯身,在他耳邊道:
「這個名字,你最好忘了。若是再叫我聽到你叫一次,我便……」
寧家世代書香,寧胥玉樹芝蘭。這些簪纓規矩講究,即便熬了一個通宵,寧胥身上仍穿著琥珀香薰過的衣裳,淡淡的香氣在這狹窄的空間裡便格外明顯。
李容話音頓了頓。
可這樣的靜默卻更令人心生懼意。
兩個人距離太近了,李容的鼻尖差點就能碰上他的耳廓。寧胥嚥了咽口水,也不敢動,這一刻他是真的怕了——寧家不過清流,他沒有位高權重的父親能將手伸到大明宮來護他周全,相反這些受皇權庇護之人甚至不需要親手做什麼,便有無數種法子能斷了他日後的仕途。
若是往日他想不清,那麼今日在弘文館中,當杜相說他的策論當得上一個二甲之時,他第一次有了那般強烈的衝動,他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