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蛇頸海之行,已經過去了整整半個甲子歲月。
這一日,陰風怒號,濁浪排空,海天之間一道白光掠過,無移時工夫便消失在視野盡頭,遁速甚急,歷時不衰,彷彿是法寶之流,無主之物。
遁光過後不久,海水鼓盪,捲起一個百丈漩渦,一頭碩大無朋的巨蟹浮出水面,背生三個疣突,螯鉗一大一小,深深望了一眼,滿腹狐疑。得族人稟告,有異寶出世,它一時興起,搶到前頭觀望,忽然泛起莫名的心悸,那稍縱即逝的氣息讓它覺得熟悉又危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它裝起了糊塗,返身潛入深海。
遁光之中,究竟藏著何物?難不成真是出世的異寶?
被驚動的不止有八將軍厲艮,海中大妖多數在深海棲息,及至浮出水面,遙遙見白光破空而逝,自忖追之不及,便輕輕放過,但總有那麼一兩個遁速見長的好事之徒,仗著法寶神通趕上去看個究竟,追不上也就罷了,一旦迫近百丈,便被一抹刀光所滅,連魂魄都不曾逃脫。
遁光之中非是旁人,正是魏十七與梅真人御擊空飛舟,橫跨淵海,遠赴羅睺小界。海天茫茫,不辨方位,好在有秦渠這頭識途老馬,從空中飛遁,少走了不少冤枉路,擊空飛舟經梅真人妙手洗煉,非但遁速快了不少,更為關鍵的是,銘刻於舟身內外的法陣能自行汲取天地靈氣,利於長途跋涉,不虞真元匱乏。
火山寒潭之畔打造浮宮,洗煉飛舟,梅真人所得的好處遠遠勝過枯守於小界閉門造車,她修為突飛猛進,大象境固若金湯,忽然心有所感,避入無字摩崖碑參悟一宗大神通。魏十七端坐不動,分心二用,一壁廂操縱飛舟,不緊不慢遁空趕路,一壁廂將心神沉入洞天,繼續推衍提耶秘符的種種變化。
海族自有傳訊的手段,異寶出世的訊息如長了翅膀一般流傳開去,暗影賊上下群情振奮,連族長巢由都有些坐不住了。近百年來流年不利,巢元三和巢圭先後隕落於魏十七之手,族內強手一下子去了兩個,捉襟見肘,八將軍漆面佛虎視眈眈,幾處海域暗流湧動,似乎不大穩當,巢由不敢以這些俗事驚動老祖宗,一來老祖宗向來不問俗務,二來顯得自己太過無能,如今異寶出世倒是難得的機會,若能火中取栗,或可穩住大局。
八將軍與漆面佛沒有出手,原在意料之中,彼輩一是巨蟹,一是海怪,體型狼犺,只能望而興嘆,而暗影賊卻恰有一宗神通,足以剋制飛遁。
時機稍縱即逝,由族人傳訊可知,那異寶即將從暗影海上空掠過,巢由計算時日,召集起一干心腹族人,浩浩蕩蕩浮出海面,逐一現出原形,輪廓近乎大烏賊,晦暗無光,似一團扭曲的陰影,介於虛實之間。彼輩三三兩兩,如小島一般漂浮在海中,貌似雜亂,實則佈下了一個古老的陣勢。
日月輪換,晝夜更替,等了三五日光景,天際忽然亮起一道白光,破開蒼穹,由西往東飛來。巢由精神為之一振,怒吼一聲發出訊號,暗影海頓時波濤四起,族人晃動碩大的身軀,仰天伸出無數觸手,如參天巨木,遙遙指向天空。
白光毫不停頓,轉瞬飛至上空,巢由催動神通,一干族人同時發力,虛空為之震盪,一股巨大的吸力憑空而作,遁光竟為之一凝,掙脫不得,如一片枯葉,左搖右晃緩緩墜落。
巢由窺得真切,那至寶是一條兩頭尖尖的飛舟,通體晶瑩如玉,禁制閃動,看上去有些眼熟,似乎出自陸黽洲羽族之手。他隱隱覺得不對勁,忙定睛望去,卻見飛舟之上並非空無一人,一男一女並肩而立,目光炯炯望著自己,無悲無喜,無懼無怒。咚咚,咚咚,胸腔內響起激烈的心跳,巢由暗暗叫苦,什麼異寶出世,什麼無主之物,分明是那兇徒控飛舟途徑淵海,旁人避之唯恐不及,自己卻巴巴地撞了上去,愚不可及!
天下哪有後悔藥吃,巢由還沒來得及轉過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