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裡拖著沉重的身軀,稍稍爬幾步山就會喘,腿腳像灌了鉛,大汗淋漓,狼狽不堪,眼下這具身體雖然臃腫,卻靈巧而輕捷,登山如履平地,反讓他有些不習慣。周吉搖搖頭,忽然記起往事,洞天真人不是應當御劍飛行,朝發夕至,自己怎就落到了這般田地?他琢磨著找柄飛劍,祭煉一二,也省得勞煩雙腿,盡幹些跋山涉水的勾當。
約摸行了一日一夜,吉哥引著他來到一處山坳中,四下裡群峰林立,背靠山崖,有一座簡陋的茅棚,業已坍塌大半,不遠處散落著數根白骨,半個骷髏頭,啃過的牙痕清晰可辨,一襲道袍被撕扯得粉碎,不成模樣。
吉哥飛上前去,繞著白骨轉了幾圈,呱呱而鳴,不無淒涼。
周吉舉步上前,朝茅棚內張望了幾眼,一桌一椅一床而已,做工雖然粗糙,但打磨得甚是細滑,與他預想中的“苦修”大相徑庭。吉哥叫了幾聲,低頭鑽進茅棚內,熟門熟路,往床頭啄了幾下,叼出一枚玉簡,殷勤地送到周吉手中。
“呵呵,先下謝禮,敲釘轉腳麼?”周吉接過玉簡,三寸長,寸半寬,數分厚,不知經多少人摩挲揣摩,邊角圓潤,色澤泛黃。他頓時起了疑心,翻來覆去看了半天,覺得有些眼熟,一時又想不起來。
下界元氣稀薄,真元不可輕動,他伸手一捏,攝取一縷天地元氣,往玉簡內一撲,片刻後,浮現出米粒大小的字跡,細若蛛絲,色作殷紅,卻是崑崙旁支玄通派的冰心訣。
久違了,往事泛起,歷歷在目,當年他為人面鳩襲擊,墜入鬼門淵,偶然發覺了雪窟洞,得了尋龍劍和一枚玉簡,事後獻給了自己的便宜師父荀冶。冰心訣既然遺落在此,山坳中這一堆白骨,或許是荀師的後人,或許不是,只是偶然得了此物,不過相逢即有緣,周吉衣袖一拂,捲起枯枝敗葉,碎石土屑,將骨骸掩埋了,堆起一個小小的土饅頭。
縱有千年鐵門檻,終須一個土饅頭。
區區幾個食人的妖物,便將那苦修士吞吃得一乾二淨,冰心訣落在他手裡,也算是明珠暗投了,不過也幸好如此,修煉這門劍訣,每隔數月便要吞嚥妖物心頭熱血,以剋制功法反噬,他若當真修煉,孤身一人,無有師門扶持,只怕早就走火入魔,凍成一根冰棒了。周吉將玉簡在指間轉來轉去,試圖玩出點花樣,玉簡畢竟不是筆,轉了半圈就掉在地上,他彎腰揀起,臉上浮現出古怪的笑容,似懷念,又似感嘆。
吉哥飛到枝頭梳理著羽毛,偷眼瞧他,又不敢催促,憋得難受。周吉善解人意,招招手,命它在前引路,去尋那幾個吃人的妖物。吉哥頭腦簡單,心思單純,撲動翅膀穿林越澗,徑直投西而去。
翻過一個山頭又一個山頭,遠遠望見一座破舊的古廟,妖氣障天,險惡之極。吉哥舉起翅膀遮住半邊臉,從羽毛縫隙裡張望了幾眼,壓低了聲音,結結巴巴道:“那……那……那幾個……吃……吃人的……”
周吉眯起眼睛,早望見一塊殘破的匾額,上書“紅蓮寺”三字。
紅蓮寺,好,好名字,好口彩,有廟便有人祭拜,說不定附近有村莊城鎮。周吉大步朝古廟行去,走了幾步,不見吉哥跟上來,回頭望去,卻見它站在枝頭,羞答答以翅掩面,扭扭捏捏,顯然是存了“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的念頭,又沒好意思說。
他哈哈一笑,丟下吉哥不再管它。
赤日當空,古廟中傳來如雷鼾聲,此起彼伏,震得簷頭灰塵飛揚,鑽進鼻中,周吉忍不住打了個噴嚏,覺得意猶未盡,仰頭看了看日頭,又打了一個更為響亮的噴嚏,這才覺得舒坦。
兩個噴嚏驚動了廟內的妖物,鼾聲嘎然而止,一個粗壯的聲音嚷嚷道:“咦,好像有外人!”
另一個陰柔的聲音道:“似乎是新鮮的人肉,呵呵,嚯嚯……”
周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