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潑暴雨接連下了十多個時辰,漸稀漸小,雲層散去,一輪滿月懸於虛空,播撒清輝,照得四下裡明晃晃有如白晝。真大,真圓,真白,深淵之月無可形容。
山澗奔流,瀑布隆隆,千山萬壑籠罩在一片水霧中,山頂焦枯的松林被雨水浸潤,舒枝展葉,再度萌發生機。漫長的一日過去,繼之以同樣漫長的一夜。
鬼火川打了個尖銳的唿哨,目光炯炯,如兩團鬼火,召集麾下魔物,推到避雨的屋棚,塵歸塵,土歸土,不留半點痕跡,收拾妥當,動身踏上征程。這一次,並非行軍演練,掃蕩松林,而是一路向南,直撲百歲谷。
百千魔物川流不息,趁著月色趁著涼意埋頭趕路,翻山越嶺如履平地,無移時工夫,百里開外,出現了第二支千人隊,接著是第三支,第四支……百川入海,殊途同歸,漸次織成一條長龍,相識的千夫長招呼一聲,以挑剔的目光打量對方,暗暗盤算彼此的實力。
一口氣奔出千里之遙,月色愈發通透,遠處天崩地裂一聲大喝,遙遙望去,但見一杆大纛插於峰頂,都鐸麾下裨將戚河傲然而立,喝令千夫長就地駐紮,上前聽命。
鬼火川收攏麾下魔物,命其就地歇息,雙肩一搖,化作一抹黑影,徑直投大纛而去。魏十七聽著魔物呼哧呼哧的喘息聲,極目向南望去,重巒疊嶂不見盡頭,松濤迴響,如潮水般往復,平添三分寒意。
老柯順著他的目光望了片刻,輕聲道:“百歲谷尚在萬里之外,連夜趕路,待到日出東方,即是吾輩戮力廝殺之時,生殺成敗,在此一舉。”
魏十七無法理解魔物對血氣的渴求,沉默不語。
“吾老矣,筋骨不強,爪牙不利,若得血氣補益,或可熬過此戰,屆時還望韓兄照應一二,感激不盡。”
魏十七淡淡道:“有山鶇相助,還怕一觸即潰?”
老柯心知瞞不過他,坦然道:“山鶇強悍,自保無虞,攻伐百歲谷是他機緣所在,這一戰當脫穎而出,若要分心照顧老朽,只怕……只怕力有不逮。”
山鶇在旁歇息,他說得甚是委婉,言下之意,千軍萬馬之中,山鶇只能自顧,無暇照應老柯,靠不牢,靠不住。山鶇聽在耳中,哼哼唧唧,有些不大服氣,老柯拍拍他的肩膀,長嘆一聲,神情黯然,苦笑著搖了搖頭,將他分辨的話堵了回去。
老柯咳嗽一聲,壓低聲音神神秘秘道:“韓兄非池中之物,堪與都鐸樊拔山匹敵,百歲谷只是區區小陣勢,不在話下,老朽這條性命,全在韓兄一念間了。”
山鶇拙於言辭,聽柯老話一套一套,佩服得五體投地,只是他恭維韓十八堪與都鐸樊拔山匹敵,未免有些過了。
地頭蛇,老江湖,年老成精,見多識廣,魏十七倒有幾分看中他,當下微一頷首,算是應允下來。老柯心中大定,臉上堆滿了笑容,先行謝過,在他心目中,這條大腿粗得非同一般,須得牢牢抱住,至於骨氣臉面什麼的,能換來血氣嗎?
獵獵大纛下,戚河召集手下精卒,詢問一二,吩咐定當,命其自去整頓魔物,隨時待命。眾人紛紛散去,鬼火川獨自留下,將韓十八侯啞巴之異狀略略提了幾句,戚河魯莽粗鄙,自恃神通了得,哪裡往心裡去,命鬼火川為先鋒,率先攻打百歲谷,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活下來再喚了問話。
鬼火川心中暗暗嘆息,卻也不便多說什麼,只能自個兒留意。
歇了數個時辰,戚河拔起大纛,呼嘯一聲,如猛虎下山,麾下千夫長率領魔物緊隨其後,一隊隊如流水般穿梭於萬壑松林,踏著月色一路狂奔,投百歲谷而去。
長夜漫漫,夜雖長,終會過去。皓月墜落,群星隱沒,東方第一縷晨曦對映天際,霞光翻湧如海,三輪赤日冉冉升起,君臨天下,不怒而威。魏十七若有所悟,一十三日周行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