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轉輪王麾下派系林立,嫡系諸將面和心不合,牽機雖是女身,卻極有主見,向來明哲保身,置身事外。但並不是她想置身事外,就能置身於事外的,深淵血戰曠日持久,生死存亡,差不得一絲一毫,闞去惡審時度勢,有意說服牽機倒向魏蒸一邊,陰鑰不以為然,數度與之爭執,不留情面。
吞象山蛇尾一戰,陰鑰損兵折將,牽機雖未加以責罰,但將她撥歸闞去惡麾下,卻比什麼樣的責罰都嚴厲,闞去惡落井下石,將陰鑰殘存的一點兵力盡數耗去,留她一個孤家寡人,重新來過。
陰鑰嘆息一聲,強行壓下憤懣,不再向闞去惡求情。這一局她輸得乾乾淨淨,僅以身免,只能等待時機,積聚實力,重新來過,不過……她暗暗冷笑,笑得早,未必能笑到最後,那“不知來歷,恰逢其會”的韓十八豈是等閒之輩,闞去噁心高氣傲,一腳踢在鐵板上,且看他是何下場!
一念及此,她心中不無期待。
闞去惡見陰鑰放棄掙扎,竟似認命了,頗有些意外,此女寒微時追隨牽機,不離不棄,從血戰脫穎而出,並不欠缺心性手段,留著終是隱患,但牽機既然無意追究,他也不便自作主張,只能將心思暫且按下。
隔了小半個時辰,麾下心腹流水也似地來報,撒出去巡哨的動向無一遺漏,闞去惡將一把黃澄澄的鬼臉豆擺來擺去,陰鑰一一看在眼中,不得不承認,盛名之下無虛士,闞去惡胸有城府,並非莽撞之輩。
魔物進進出出,鬼臉豆織成一張蛛網,又像是海蜇的觸鬚,探查著對手的動靜,陰鑰越看越覺得心驚,自愧不如,這些年她打打殺殺,卻從未真正用過腦子,闞去惡得將軍看重,並非無由。
然而一力降十會,闞去惡手腕縱比她強上十倍百倍,此番也要鎩羽而歸,陰鑰本來對牽機將軍極有信心,但親歷吞象山蛇尾那場赤裸裸的屠戮後,她的想法也有了微妙的變化,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下意識裡,那兇人的厲害已凌駕於牽機之上。
意料之中的動靜終於來到,一支百餘隊的巡哨遭遇敵襲,四散奔逃,闞去惡當即下令,調集魔物層層推進,擺下一個鐵桶陣,將方圓百里圍得水洩不通。一連串軍令頒下,麾下心腹大聲領命,匆匆而去,闞去惡伸手一掃,將鬼臉豆盡數收去,起身道:“陰將軍可有閒情,親眼目睹這一場圍獵盛況?”
陰鑰眯起眼睛,指節發出輕微的聲響,忽然低笑道:“好,闞將軍相邀,豈可錯過,固所願也!”闞去惡深深看了她一眼,招呼上百餘魔騎,親率麾下精卒,潮水般衝出吞象山,衝向巡哨遇敵之處。
山林深處,柯軛牛等追殺魔物,順風順水,屠戮殘殺只為血氣,但這一回奪取的血氣滯怠晦澀,夾雜著一縷若有若無的寒意,如針如芒,大為不妥,他們不敢貿然吸入體內,盡數棄之不取。
魔物雖然潰散,但四下裡呼喝聲隱約可聞,山鶇攀上枝頭極目眺望,頓時臉色微變,卻見大軍如洪水四合,一張疏而不漏的大網朝他們當頭撒下。他忙不迭跳下樹梢,將所見略略說了幾句,柯軛牛這一驚非同小可,下意識向侯啞巴示警,不想那猴頭見魔物動向,聽若不聞,操起石棍便殺上前去。
柯軛牛捶胸頓足,唉聲嘆氣,老臉寫滿了“苦”字,閻虎閻狼面面相覷,忍不住出言相詢,該如何是好。柯軛牛有心棄了那猴頭抽身遠遁,趁合圍之勢未成,從薄弱處殺出一條生路,但在韓十八積威之下,他嘴唇顫抖,吐不出半個“不”字。
六道目光落在臉上,唯其馬首是瞻,猶豫無濟於事,形式只會更糟,柯軛牛一甩頭,一咬牙,一跺腳,聲嘶力竭大聲喝道:“傻愣著幹什麼?還不速速上前接應!”
山鶇揉揉鼻子,憨聲憨氣答應一聲,箭一般竄了出去,柯軛牛將生死置之度外,腦中一片空白,鐵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