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節悄悄轉變,落雁峰迎來了金風與玉露,漫山草木搖落,天地萬物籠罩於一片悲涼。
這天清晨,一個矯捷的身影遠道而來,踏上前往寒瀝泉的山路,像一隻輕盈的燕子,翩翩亭亭,時起時落。她年紀甚輕,長髮披肩,身穿一襲青灰色的布袍,揹負長劍,獨木橋,鯉魚背,亂箭坡,跋山涉水,如履平地。
登上落雁峰頂,眼前豁然開朗,長空一碧如洗,旭日初昇,白雲相逐,讓人精神為之一振。山崖之下,一汪寒泉從石縫中汩汩溢位,匯成清澈見底的水潭,細流蜿蜒消失在草木深處,霧氣瀰漫,如夢如幻。
那便是華山十景之一的“落雁寒瀝”。
寒瀝泉旁,羅漢松下,一青年男子盤膝而坐,膝上平放著一柄笨重的厚背柴刀,如同老僧入定,古井不波。但他並未故作姿態,對外物不聞不問,當少女出現在寒瀝泉邊的一瞬,他敏銳地抬起頭,目光落在她白皙秀美的臉龐上。
“郭師兄,好久不見了!”秦榕微笑著向他打招呼。
她的出現讓郭傳鱗感到意外,他原以為是小師妹李七絃,無所事事,揹著師父摸上寒瀝泉看他練劍。他站起身,臉上露出恰如其分的笑意,客氣道:“是啊,你在孝子峰,我在落雁峰,少有見面的機會。”
這樣的回答讓秦榕很失望,沒有驚喜,也沒有興奮,他們之間隔著無形的障壁,拒人於千里之外。久別重逢的興奮如雪獅子向火,秦榕語氣中帶了幾分幽怨,道:“我這次來落雁峰,一是拜見李師伯,帶來師父的口信,二是見你一面,親口向你道謝。之前不管在葛嶺鎮,還是回到華山,都沒有機會跟你說上話……我們雖然是師兄妹,跟互不相識的陌生人也沒什麼差別。”
“李師伯?師兄妹?”郭傳鱗心念一轉,隱約猜到了幾分。
秦榕抬手將鬢角的散發捋到耳後,風輕雲淡道:“我與仙城無緣,華山宗的李上使業已收得佳徒,以飛劍傳書,命我無須再等,自尋門路,姑姑便收下我作徒弟,先入山門為大,我自當稱你一聲‘師兄’。”
原來她投入“辣手觀音”馮笛門下,念及那個霜打茄子、臉帶凶相的女人,郭傳鱗心存芥蒂,忍不住嘆了口氣,沒話找話道:“恭喜師妹得名師指點,另有一番際
遇,不輸於仙城機緣……”
秦榕看了他一眼,咬著牙道:“不誠心!”
郭傳鱗打了個咯噔,岔開話題道:“師妹不用謝我,得人錢財……”
秦榕眼圈有些發紅,打斷道:“與人消災是不是?郭師兄,你總是不願承我的情,生怕牽扯上什麼瓜葛,對不對?不管你是怎麼想的,不管出於什麼目的,我心裡……總是萬分感謝你!”這並非客套話,當然若沒有他那一刀,她清白的身子早就斷送在姜二毛手中,傾五湖三江之水也洗不乾淨,郭傳鱗的大恩大德,她時刻記在心中,須臾不敢忘懷。
郭傳鱗搔搔腦袋,露出一絲靦腆,道:“好吧,我承你的情。你爹給我那幾件首飾,大多遺落在叛軍中了,只留下一塊花佩,據說是‘老種玻璃地翡翠’,是少有的精品,一直壓在枕頭下面,待會找出來還給你,也算是物歸原主吧。”
秦榕嫣然一笑,心道:“他總是要算得清清楚楚,接受了我的謝意,就要把錢財撇乾淨!”她出身大富大貴之家,區區一件翡翠飾物,哪裡放在心上,隨口道:“我聽爹說,那塊花佩出自名家之手,可惜有一處花枝雕得略有瑕疵,否則的話,當真價值連城。給出去的東西豈能收回來,穀梁秦家丟不起這個臉,你還是留著把玩吧,不值什麼。”
郭傳鱗訕訕道:“我是個男的,留著花佩也沒什麼用……”
秦榕調皮道:“可以送人啊!”她本來想說“可以送給心上人”,女孩子家畢竟臉皮薄,這種玩笑話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