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拽拉著,突然,它鬆開了馬尾巴。這是它最終的用意。這一突變,使得那匹瘦弱的馬一下收不住身子,向前倒栽蔥地跌了下去,那位騎手也摔出老遠。瘦馬的脖子已扭斷,四蹄在亂踢亂抽,身子顫抖個不停。
這是老狼對付牛的招數,用在馬身上照樣管用。
狼孩從套繩中掙脫出來,母狼迎著它跑過去,親熱地低哮著,然後迅速帶領狼孩向大漠深處逃離而去。他們四肢伸展,踏沙無痕,腳爪在沙上飛點著,優美而矯健。
在他們的身後,傳出那位醉騎手受傷後一邊呻吟一邊絕望的怒罵:“我宰了你們!我一定宰了你們——”
可茫茫沙漠沉默著,毫不理會騎手的咆哮。
廣袤無垠的天和地之間,他的無奈而失敗的惱怒以及他整個的人顯得那麼渺小,那麼虛弱,甚至那麼可憐。很多時候,人的確面對這無窮神秘的大自然毫無辦法,總以為有了思維便可征服一切的狂妄,害得他們往往忘卻了自己在宇宙中應處的位置。
二
“快回家告訴你爸爸,我這次出門聽到了狼孩——哦,可能是你弟弟的訊息!”毛爺爺把我接上他乘坐的小吉普車時如此說。
我差點叫出來。
我再追問詳情時,他不再告訴我,只是笑著晚上讓我爸帶上好酒去找他。
毛爺爺這回神氣了。小車接小車送的,穿著一身好看的城裡制服,臉也白了許多胖了許多,臉頰的一道道深褶也舒展開來,整個一副城裡老爺子派頭。我生來頭一次坐小汽車,更感覺新鮮,軟軟的車座,收音機放著歌,在鄉村路上兔子一樣顛蕩著迅跑。可比騎驢騎馬舒服多了,就是胃裡有些翻騰,中午吃的菜餡窩窩頭總想拱出來。
村子被隔離,斷了來往人員和車輛小販,一直像個沒有生氣的死莊子,這回嗚嗚開進來一輛小汽車,引起了不小的騷動。衛生隊和村裡人都以為是上邊來視察疫情的大幹部,當毛爺爺大搖大擺走下車時,人們“哄”地笑了。從車裡再走出一箇中年胖子時,人們笑不出來了。只見衛生隊的白隊長口稱包縣長,誠惶誠恐地又是握手又是擠笑臉時,那位包縣長早已向毛爺爺的兩間破土房走去。
我吐了吐舌頭,顧不上那熱鬧場面,下車就往家跑去。
聽了我傳達的訊息,爸爸先是一愣後是大叫一聲,拔腿跑向毛爺爺家。我從後邊喊毛爺爺說帶瓶好酒,爸爸回頭說以後再補吧,現在劣等“地瓜燒”都買不到。我這才想起村子現在是被隔離狀態。
我按捺不住興致,也跟隨爸爸去了毛爺爺家。
這回毛爺爺家可不同往常了。那個貓不踏狗不進麻雀不搭窩的冷清門院,現在是人聲鼎沸,賓客如雲,熱鬧非凡了。歪倒的土牆院口有人把門,轟散看熱鬧的閒人和村童,衛生隊的醫務人員正在院裡院外撒消毒藥粉,白一道黃一道,有些嗆嗓子,已經有幾隻老鼠被燻出來後倒斃在庭院裡。
爸爸和我當然被攔在門外,不得入內。
恰好毛爺爺出來上茅房,我喊了一嗓子。他呵呵笑著,衝門口把門的村幹部和衛生隊人員說,他倆是我請來的,把門的才放我們進去。
我向毛爺爺眨眨眼笑說:“好傢伙,毛爺爺,見你比朝拜班禪活佛還要難哩!”
“小鬼頭,我這叫狗屎臺上不了金鑾殿!小心你的舌頭!”毛爺爺笑眯眯地拍了一下我的頭。
兩間土房內也客滿為患。外屋已有鄉廚在準備菜餚,胡喇嘛村長正跑進跑出地忙活,鄉政府那邊也來了幹部。屋裡的衛生隊長正動員說服那位包縣長打狂犬疫苗,而那位脾氣挺大的包縣長很固執,就不肯打針,嘴裡說我是來送毛老爺子回家的,不是來挨你們一針的。看著那位衛生隊長一臉苦笑,又討好不成的尷尬樣子,我心裡有些可憐他。
毛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