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她手的滕青雲並沒有停止跑步的動作,反而是在前頭拉著她跑,一直跑到醫院後面供病人走動的花園中才停下。此時已經是晚上七、八點,所有病人早依照醫院規定回到自己的病房休息,花園內可以說是隻剩下他們兩人。
林以梅深呼吸了幾口空氣,讓自己的心跳稍稍平緩,沒有任何掙扎,只是平淡地說了聲:“放開我。”雖然明知道除非是他想放開,否則她再怎麼說都沒有用,但她還是說了。
但出人意料之外的,滕青雲放開了她,兩手插入白袍兩側的口袋,之後就當她不在場似的直盯著他們跟前的一叢牡丹花看。
他的動作很怪異,拉她出來就只為了看牡丹花嗎?林以梅解下腦後馬尾的束繩,撥動幾下長髮後扎回原先的簡單馬尾。他不動,她又何必有什麼動作,她並不想和他交戰或有什麼衝突,只要他能讓她好好在這工作,—直到她有能力付出違約金為止。
放下萬千黑絲、撥動、重新紮回——滕青雲不是沒有看到她的動作,一連串自然而柔順的動作讓他感到胸口一陣窒息的疼痛,果然!只要她一出現在他眼前,她所做的一切就會讓他有這種反應。
這下他更確定了心裡頭一直懸掛四年的問題答案,自己當真是著了她的迷。他自嘲地一笑,昔日在為了虛無的愛情受傷慘重的夥伴面前說大話抨擊愛情的日子肯定無法再有,因為他自己也掉進去了。
“你拉我出來究竟有什麼事?”她問,不想和他一樣呆站在外頭吹風。
伸出手摘下一朵牡丹花捧在手裡,滕青雲對她的話像沒聽見似的,心思只放在手上的牡丹花,然後握拳,將它揉成片片碎瓣,鬆開手,碎瓣落地。
林以梅倒抽一口氣。他的動作是意味著什麼?為什麼要刻意在她面前將花揉成碎片?這麼充滿暴戾意識的行為,為什麼刻意在她面前表現?
眼見破碎的花瓣全落了地,滕青雲凝目對向她,察覺到空氣中傳來她微顫的不穩氣息,斜斜揚起唇角,原來她還知道什麼叫害怕。他還以為她早置任何事於度外,道行與他一般高,看來他太高估她了。
他走向她,在她身側停住,雙眼筆直地望向前方。“過去的事我無意重提,你不用緊張。只要你做好分內的事,對我有什麼觀感則隨你。”
說完,微涼的空氣裡只留下他的氣息,至於人——早消失在醫院大門之內,徒留她一個在原地。
林以梅可是拼命地握緊雙拳才讓自己不至於在他面前失控;她原以為他拉自己出來是為了嘲笑她當年的愚蠢,可是他最後撂下的那一番話,卻反倒將她打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境地!
是誰一直記得四年前的事?她自問,答案非常明顯,即使是由他先提,但這四年來始終牢記在心的還是自己!
跳海、溺水、被他救、認識他、和他同床佯裝交往……這一切哪一樣不是由她自己主動要求的?這些回憶又哪一段不是她自己覺得刻骨銘心的?他先提起,但她記得更牢,不想承認,但的的確確是她太過在意、太放不開。
是她自己失控,暴露出沮喪,讓他不得不將她攬在懷裡安慰,他只是做了和四年前同樣的事,而她卻單方面的視他為敵人,將他列入黑名單;他曾救了她不是嗎?他委屈自己依她的要求,讓她度過了有人依靠的一個星期不是嗎?她合該對他心存感激的是不?
頹喪地跌坐在地,她心中為自己的卑劣感到一陣刺痛,她可以對任何人冷淡漠然,但是對他——她實在不該這麼做的是不?他給予她全然的安全感,而她——只拿他作為安慰自己的工具,即使他早上突兀地吻她也是她咎由自取,是她先在他們兩人之間設下曖昧的氣氛,早在四年前心慌意亂的時侯……
“你還有眼淚?”一道黑影籠罩她,那是她熟悉的聲音,屬於滕青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