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寢,死也要同穴。她跟著他走,墓地小道上留下一排深深的足印。
小乞丐將蒲草鋪到女孩子身上,女孩子睡得酣沉,額間粉紅色的傷口還在流著血。他小心翼翼地抹去那些血,又小心翼翼地描摹著她平靜的眉眼。流霜上前按住他的手,“你不能死。”女孩子的臉慘白著,就像死去多時。他搖搖頭,沉默地站起來,沒有看流霜一眼,而是自顧自地走到了海邊。
他彎著腰,在沙灘上寫下一行字,指給流霜看,他寫的是,“請護她周全。”
流霜感覺好笑,他竟將女孩子託付給她照顧。“你難道不知道,我恨不得她馬上死去嗎?”再說,除了她,還有誰要害她呢?
他又寫了一模一樣的一行字,寫得極其用力,寫完又重重地將字塗抹掉了。他望著流霜的眼神殷切而鄭重。
這就是流霜見到小乞丐的最後一面了。禮堂上,婚禮儀式已經結束。流霜從回憶裡恍神回來,她看到桌上火紅的蠟燭,就如幾年前,那座海神廟前的香火,燃燒不盡。
就這樣吧。一切都過去了。流霜想。
☆、宛轉江流
女孩子從寒冷潮溼的棺材裡爬出來,披散著黑髮,站在海灘邊上,怔怔地望著漁村裡的張燈結綵。
村長唯一的女兒的婚禮,自然是隆重而熱鬧的。流霜她,終究還是放棄了小乞丐,嫁給了別人。女孩子長髮覆面,一雙眼睛沉默而黯淡。
她爬到高高的海崖之上,下弦月掛在海邊,似乎觸手可及。她站得高高的,頭髮被吹到後面,襤褸的衣衫獵獵作響。高處不勝寒,她抱住自己的肩膀,像一隻小貓般蹲下來,嚶嚶哭泣。
她想到那天,小乞丐抱她放進棺材,她其實已經醒了。流霜跟著他走,她跟著流霜走。她沒有看到他寫在沙灘上的字,只看到流霜一臉受傷的樣子。她不恨他們,只是難過。
她看到小乞丐坐在海灘邊上,坐了好久好久,不知道在想什麼。然後,她看到一大群漁民朝他衝過去,似乎他們叫他“魚妖”。
女孩子沒有看到小乞丐的表情,他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任憑漁民用漁網將他網住。她悚然一驚,魚妖,魚妖,真正的魚妖,不就是她麼!
女孩子眼睜睜看著小乞丐被抓住,他們似乎打算焚燒他。女孩子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所作所為,原來,他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護她周全,原來,他早已知曉,她是一條魚妖。
她跌跌撞撞去找流霜,現在能救他的人,只有流霜了。
額間的傷口,還在流著血。女孩子找到流霜的時候,臉頰一側已經流滿了鮮血,披散的黑髮被血和汗弄得潮溼黏糊。流霜只是冷冷地看著她,“你跪下來求我,我也不會去救他。”女孩子拉住她的袖子,滿眼的淚,“他喜歡你,他喜歡的,只是你。”
流霜自然不信,這個小乞丐不用說一句話,就可以將自己耍得團團轉。而這個女孩子,滿口謊言。“怪只怪,你長得太惹人憐。”她托起女孩子尖峭的下巴,“他可是囑託我,要好好照顧你呢。”流霜明明在笑,卻更像是在哭。
在海邊,小乞丐朝著漁村看了最後一眼,不知道是在看誰。然後,他掙脫了漁網,跑到高高的海崖,毫不猶豫地終身一躍,大海被激起極大的浪花。
漁民們詫異地看向大海,那裡,無數的美人魚從海底游出,托住了小乞丐的身體。“果然是一條魚妖呀!”他們很憤怒,魚妖一直以來就是以奸細的印象存在他們腦海裡。
月光下,女孩子舉起手中攥著的貝殼風鈴,“你在海底裡,還好嗎?”
人魚躍出水面,劃出優美的弧線。彷彿是一支舞蹈。女孩子舉手一拋,將貝殼扔到一條人魚的嘴唇裡。在波光粼粼裡,彷彿正在閃閃發光。
她輕輕地唱歌,彷彿一條上岸的小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