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多不是,但實在不知何時犯下何種天大罪孽,招致這樣的果報。”
“十二年前,洪州茶商管慶,記起來了?”
“十二年前?你……你是管慶的女兒?”
十二年前,馮賽在家鄉洪州,才做牙人不久,接到一筆五千貫的茶引生意,正巧茶商管慶在尋茶引,他便輕鬆做成了這項交易,得了一大筆牙費,高興得了不得。回家途中遇見洪州稅務的一位朋友,那朋友說宰相蔡京新推了一道政令,叫“迴圈法”。原先每年的茶引只限販賣區域,不限時日。這道新法開始限定販賣時日。長引一年,短引三個月。若過了期,便得重新交錢,才能繼續賣。由於洪州距離京城遙遠,加之官府拖延,這道政令遲了兩個月,才傳到洪州。馮賽才做的那樁交引生意是短引,已經失效。馮賽聽了,忙找了幾個朋友,一起去追那茶引商。那商人已經乘船離開,馮賽便租了馬沿岸去追,追了幾十裡地,總算追到了那茶引商。那茶引商先是抵死不認,而後編造出些理由苦苦哀求,馮賽卻顧不得那些,和朋友硬逼著他將錢退還回來。
“你是那茶引商的女兒?”
柳碧拂並不答言,目光卻又一顫。
“你父親賣過期茶引,我只是討還回來……”
“我父親是在報仇。”
“報仇?”
“對!這個管慶卷騙了我宗族錢財。我兩位伯父是小商人,有一年,我家鄉遭了災,族中各家艱難湊了一些本錢,聚到一起,交給兩位伯父去做生意,以解救災困。兩位伯父拿了那些錢,出去尋貨,偏偏遇到那個管慶,他和人做套,將那些錢全都捲走。我兩位伯父不敢回去見族人,便一起投水自盡。屍首是我父親撈回來的。我父親氣不過,花了幾年苦苦找尋時機,終於等到‘迴圈法’的漏子,他自己沒有那麼多錢,便向族人求告,族人們也都恨那管慶,紛紛變賣家產,湊了五千貫給我父親,誰知道卻遇見了你……我父親比兩位伯父更痛悔,他一人性命都難恕這個罪,便買了毒藥毒殺自己妻兒,而後自盡,只有我,是家裡最小的一個,被我娘偷偷放走……”
柳碧拂拼力忍住淚水,盯著馮賽。
馮賽心中怨憤之氣頓時消散,一陣疚與憐隨之升起,望著柳碧拂說不出話。
“我用了幾年時間,才打問到你來了京城。又花了幾年時間,打探你的脾性喜好。我要讓你嘗一嘗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的滋味。柳二郎不是我的親弟弟,不過他的身世比我還苦。他答應替我報仇,去年他去江西,先找見了管慶,毒殺了他一家。”
馮賽心中翻湧,越發說不出話。
“你是來問瓏兒的下落?我原本要她受一遍我受過的苦,但這幾天回頭一看,世事如夢,萬緣皆空,我又何必再造罪孽?她在五丈河霍衡那座莊院裡,你去接她吧。恩怨盡散,你我再無相干。”
“從頭到尾,你於我,沒有一絲一毫情意?”
柳碧拂目光一顫,但迅即低下眼,決然轉身,輕步消失於那院門內,寬大灰袍罩著她纖瘦身子,在清風裡,如同一縷菸灰。
馮賽又怔了半晌,才長嘆一聲,黯然轉身,離開了觀音院。
他驅馬來到五丈河霍衡的莊院,用力拍門。
“你又來了?”那看門人愕然問。
“我女兒在哪裡?”
“什麼?”
馮賽一把推開門,徑直走了進去,那看門人忙高聲阻攔,馮賽卻不理他。那院子極大極空闊,靜悄悄只有鳥鳴。左手邊有一排房舍迴廊。馮賽走向那邊,大聲叫著:“瓏兒!瓏兒!”
“爹!”一扇門開啟,瓏兒從裡面奔了出來,沒防備腳下,一下子撲倒在地,頓時哭了起來。
馮賽忙奔過去抱起女兒,替她揉搓小膝蓋,又緊緊抱在懷中,不住輕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