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店夥見他一個小僮獨自上酒樓,頗有些奇怪,待聽到秦素說等人,又見她出手闊綽,便以為這定是哪家小廝來佔座兒的,倒也不敢多問,點頭哈腰地去了。
不知何時,一層薄薄的雲絮鋪散了半個天空,層層疊疊,像是漢白玉堆出的瓦稜。陽光濾過雲層,有一種燦爛的潔淨,若水洗一般。
秦素仰首看著,一時間竟有些痴了。
她已經有許久不曾仰望過天空了。
如此刻這般悠閒自在,望白雲舒捲的日子,在她的記憶中幾乎從沒出現過。
她抬起頭,悠悠然地看著天,心境是前所未有的放鬆,那種天空高闊、忘卻一切的感覺,讓她有種說不出的歡喜。
她望著天空出著神,漸漸地,唇角便帶起了一痕淺笑。
她聽到了馬蹄聲。
地處偏狹的連雲鎮,馬車並不多見,更何況,她還看見了那車簾最下角隱蔽處繡著的族徽。
她等的人,終於來了。
不一時,馬車便不出所料地在停在了醉仙樓的門口,車簾掀起,一位身材頎長的白衣男子,款步走下馬車。
醉仙樓裡,忽然變得格外安靜。
所有人皆張大了雙眼,望向這款步而來的男子。
這男子約莫十七、八歲,寬袍廣袖、烏髮如墨,狹長的雙眸清幽如深潭,容顏竟是十分俊逸。
“好個俊俏的郎君!”人群中傳來女孩子輕聲的感嘆。
秦素也在心底感嘆:薛允衡這廝,年輕時便已這般風騷了。
雖有些不以為然,秦素也卻不得不承認,薛家二郎,確是出眾。
前世她曾在宮中聽過傳言,說大都城中有兩位著名的美男子,一姓桓、一姓李,因二人一喜穿白,一喜衣玄,故有“白桓玄李”之稱。
後來,她也有曾幸見過喜穿白袍的桓家長子桓子澄,果然俊美無儔,只是其人清冷高傲,十分難以接近。以秦素淺見,桓子澄還不如薛允衡,至少後者還像個活人,不似前者宛若冰雕而成,簡直讓人望而生畏。
此時,人群中開始有了竊竊私語。眾人雖不知薛允衡的真實身份,卻也能從他身上感受到與眾不同的世族郎君氣派,此時自是悄聲議論不止。
廩丘薛氏,乃是陳國頂尖士族,薛二郎又是這般風度秀朗、儀態出塵,在這窮鄉僻壤自是如鶴立雞群,引人注目亦是當然。
第006章 青梅嗅
便在眾人側目間,薛允衡已是負手而入,灑然自若,那一步一履若踏雲攜風,袍袖迎風舒展,若是不熟悉他的人,定會為他的風儀心折。
秦素暗地裡撇了撇嘴。
若不是親眼見過他在景泰殿紅臉梗脖子的模樣,連她也要被這廝的皮相騙過了。
她今日等的,就是他。
略略調整了一番心緒,秦素驀地起身,幾步便行至薛二郎跟前,一揖到地,朗聲道:“郎君請留步。”
她事先在舌底壓了一粒梅核,此時的說話聲已大異於往常,然聽在旁人耳中,卻仍是十分清脆悅耳。
被一個小僮當街相攔,薛允衡顯然有些驚訝,垂眸看了秦素一眼。
鄉居清苦,秦素這些年過得並不好,如今雖已十二歲,身形卻依舊十分單弱,此刻扮作少年,便越發顯得形容未足、滿身稚氣,看上去只有八、九歲的模樣。
薛允衡清幽的長眸裡,倏地劃過一絲冷意。
薛家勢大,難免會有求到門上來的各色人等,在大都時,這種當街自薦之事亦時有發生。只是,那求人的人自己不露面,卻叫個才及總角的小兒攔路,此等行徑,卻是極為無禮的了。
更何況,這小兒雖衣飾整齊,可皂紗下露出的肌膚卻是又暗又黃,一望便知並非士族奴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