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光武騎在馬上,視線掃過道路兩旁圍聚的百姓,又冷眼看向了遠處如流霞般絢爛的那半坡紅楓,面上飛快地劃過了一絲譏誚。
“喲,四兄這是在想去賞楓麼?”杜六郎跟在旁邊說道,語氣中是十足的討好殷勤:“等四兄面聖之後,小弟稟明父親,大家夥兒便都去玄都觀賞楓去,好生熱鬧一番。”
“好啊。”杜光武滿面春風地點著頭,一面側身看向了杜六郎:“有勞六弟了。”
“哎喲,這話說得可見外了啊。”杜六郎渾身的骨頭都像是輕了幾斤,笑得越發討好:“四兄有什麼事兒,只管與小弟說。旁的不敢說,這吃喝玩兒樂,小弟那是最在行了。”
杜光武聞言,似是有些感觸,慨然嘆道:“我還記得我離開上京的時候,還不知道要在廣陵呆這麼久,一心以為那地方與上京只怕也差不多。如今回來了,我這才知道,上京之繁華、大都之雍容,廣陵那個窮地方是根本比不了的。”
他說著便搖了搖頭,那張年輕的臉上,此刻竟也有了幾許滄桑之色。
杜六郎打馬湊了過去,一臉阿諛:“四兄這是報效天子,為陛下守邊陲,乃是大大地有功哪,若不然,天子也不會下旨命廣陵軍回京賀壽了。”
說到這裡,他伸手拍了拍杜光武的肩膀,一臉熟稔地道:“四兄這回可真真是好,既是回京述職,又是奉命賀天子千秋,這可是好事成雙啊。一會兒見了聖上,可別忘了替我們杜家美言幾句。”
這話說得很是粗鄙,但這杜六郎本就是這樣的人,這話由他說著,倒也不叫人難堪,還能顯出幾分真小人的意思來。
杜光武掃眼看了看他,心下對這個六弟卻也刮目相看。
一個人能粗鄙到讓旁人不討厭的地步,且還能覺得他為人坦蕩直率,那也是一種本事。
這樣想著,杜光武便又在心底冷笑。
在他們杜府,舉凡能活下來的庶子庶女們,基本上都有那麼一兩個過人之處。就比如這杜六郎,多年來憑藉著他聰明的憊懶、精緻的淘氣,竟也過得有滋有味的,也堪稱一絕了。
兄弟二人說笑著,一路打馬揚鞭,身後跟著那一小隊整齊的銀甲鐵騎,馳過熱鬧的東門大街,徑往皇城而去。
九月十九,正是中元帝的萬壽千秋之節,算得上是大陳比較重要的一個節日了。杜光武此次奉旨回京述職,並賀中元帝萬壽,亦是中元帝為了拉攏杜氏而想出來的法子。
自然,能夠獻上如此合他心意的計策之人,仍舊是江僕射。
如今朝中已然有傳言,都道那桓道非空出來的大司空之位,很可能便要落在江僕射的頭上了。
江僕射如今所缺的,就是一件耀眼的功績。
而看看江氏不遺餘力地推動著泗水戰事的程序,所有人便都明白,泗水這一仗打過之後,江僕射,沒準兒就要變成江司空了。
也正是因此之故,最近江家的門庭變得格外熱鬧,就連司徒大人並太尉大人亦派了門生往江府作客,其中之深意,越發地耐人尋味起來。
拋開這些朝堂上的變化不談,隨著萬壽節的臨近,發生在桓氏的刺殺與大火,以及十萬大軍開拔所帶來的肅殺氛圍,終是一掃而空。大都城中重新恢復了往日的熱鬧景象,就彷彿那泗水關的軍情根本不存在一般。
萬壽節之前,宮裡向來是有小宴一場的習慣的。
去年秦素入宮之時,恰巧連番錯過了小宴與萬壽大宴,今年她自是一樣都不會落下了。
小宴那天,恰是個晴空萬里的好天氣。雖已是深秋時節,這太陽一出來,卻還是能叫人覺出幾分暖意。
此次小宴乃是由昭容夫人親自打理的,秦素這個公主此番卻是做了甩手掌櫃,什麼都沒管,她也樂得清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