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這一身普普通通的衣裳,穿在三小姐身上,愣是有一番侯府的富貴氣象。”
陳瀾雖說上一回見過夏太監,但那只是隨眾接旨,並沒有和夏太監說過什麼話,此時聽到他用這般熟絡的口氣,心下一轉,她也就收起了原本稍客套些的打算,大大方方行了禮。
“夏公公說笑了。實在是不知道您來,又怕您等著,所以只著了家常衣裳,只報了一聲祖母就匆忙趕了過來,您別說我失禮就好。”
“哪兒的話,咱家就喜歡三小姐的大方。”夏太監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等到陳瀾又寒暄兩句坐下,他這才捲起袖子,從袖袋中拿出了一張紙,卻是捏著並不忙著交出去,“先頭咱家到侯府宣讀皇上的旨意,賜還了長房的莊子,後來派底下人送田契的時候,誰知道竟是漏了一樣,還累得咱家不得不再跑一趟。這是這座安園的房契,還請三小姐看看可對。”
安園的房契!
陳瀾猶豫片刻,方才站起身上前雙手接過,卻見那房契上頭明明白白寫著多少間多少畝,確實是如今她這座安園的房契,心裡既有些明白,卻又有些迷惑。只是。夏太監明顯沒有和她打啞謎的打算,又笑吟吟地點了點頭。
“東西三小姐儘管收下,雖說從前這園子有些干礙,但如今過了明路,再沒人敢聒噪半個字。除了這個,之前令尊的田產入官的時候,一同還有好些雜七雜八的財物入了官,如今這些東西在庫房裡也尋不到了,咱家管著天財庫,只能估摸著補給你,大約就是三千兩銀子。”
此話一出,夏太監背後侍立的那個小太監就捧著一個烏木罩漆小匣子上了前。陳瀾聽見那三千兩的數目和名頭,心中自是敞亮得很——不消說,這自然是因為她幫楊進周那個忙的緣故——錦衣衛緹帥落馬,不管其中有怎樣的內情名目,至少她也算是有功,只這功勞不夠名正言順而已。
因而,接過那匣子,她只一掂分量就知道內中必定是銀票,於是交給旁邊的張媽媽拿了,又取出袖中之前朱氏交給她的那張銀票,輕輕巧巧塞了過去,不料夏太監竟是伸出手來,輕柔卻不容置疑地擋了。看到這情景,她微一沉吟,就衝張媽媽使了個眼色。張媽媽連忙屈膝行禮,躡手躡腳地退了下去。
“若是別人,咱家自然收得心安理得,但今天咱家還沒謝過三小姐。這人情自然收不得。”夏太監看到陳瀾看也不看捧著那個滿是銀票匣子退出去的張媽媽,收回銀票之後就只看著她,心中暗自讚許她小小年紀就不貪外物,知道輕重,就嘆了一口氣說,“之前這天安莊的夏惲,是以咱家親戚的名頭在這兒管著的,他胡作非為也都是打著咱家的名義,也不知道上上下下送過多少錢。要是這一回真的被人跑了,只怕咱家就是有十張嘴都說不清。所以,不管怎麼說,這回總算是補救得及時。就連皇上也說,三小姐著實機敏穩重。”
這會兒沒有外人,因而,陳瀾聽到這機敏穩重的四字評語,雖是心中一跳,卻不可抑制地暗自嘆了一口氣。要不是兩世為人,她哪來的這機敏穩重,哪能在這錯綜複雜的環境下掙扎求存?
“這話我實在是當不起,若不是那時候事出緊急,又有楊大人來,我也不敢出此下策。還請夏公公回宮稟奏皇上,就說我年輕莽撞。又承了太多恩德,實是愧疚。”
天子內宮妃嬪不多,多數都是如武賢妃這般出自民間,又或是如淑妃這般出自低品官宦,再或是如羅貴妃這樣低階軍官世家的女兒,因而,勳貴之家要奉承天子,也是著實找不到多大的機會,因而知道天子重孝道,從前趨奉太后,如今趨奉那些太妃太嬪。夏太監已經是見得多了。那些千金們當面一套背後一套,更喜歡的是在皇子面前露臉,丁點大的事情恨不得張揚得比天大,因而端詳著陳瀾,夏太監若有所思地用手指叩著扶手,隨即就輕咳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