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要爛掉了。我跑到那傢伙單位(他是停薪留職在外跑業務的),哭著求大家幫我找他,可是沒有一個知道他的下落。這時水像救一條落水狗一樣地救了我,幫我推銷了部分哈密瓜。那一次,他跟我說了一句話:“這世界,生產不如倒賣,倒賣不如造假。”醍醐灌頂。我就做上了保健品營銷。
最初的生意也是他幫忙跑的。讓我賣人腎也是出於這用意?我就是這麼無情無義。我看透我自己了。我們就生活在這種情義的網中,我們就是在這種黑網中運作。也許是我現在忌諱了?忌諱自己的過去,後悔自己下了水。我有錢了,富起來了,開起了真正的公司,可是我一直對那一切很忌諱,對自己很憎惡。
我找水,他很驚訝。我從來不吃後悔藥的。我們都瞭解對方。你變了,他說,是愛的緣故吧?
閉上你的肛門。我說。我故意罵得有創意些。
你是變了!他仍說。
難道我真的變了?我是否瘋了?
你可別害我呀!最後他半開玩笑半當真說了一句。
不幸說中了。我就是要掌握那罪證。我要用那罪證作為要挾。我什麼都不要了。好像我一旦救出她,我就什麼都得到了似的。
我真的瘋了?
我終於在拘留所見到了她。她變得更加瘦,瘦得讓人覺得自己稍微豐腴一點都是罪過。只有我一個人進去。我讓她丈夫在外頭等著,謊稱只有我能進去。他未必就能相信,但不聽我的他又能怎麼樣?只有我能救她。在不久的將來我就要為此承擔代價。那些被我要挾的人一定不會放過我。也許將來,不久的將來進來的就是我。誰沒有尾巴可揪呢?誰的屁股乾淨?那審判是必然合理的。那個領我進去的人當然並沒想到,只驚訝於我給他的打點不薄,對我分外客氣。我讓他領我們從另一個通道出來,撇開她丈夫。他有事先走了,我對她說,坐我的車吧!
我騙了她。
她上了我的車。
這是她第一次坐上我的車。我忽然感到陌生,沒有實感。我倒著車,她掉頭為我看著車後,提醒著,小聲地。我第一次聽她這麼小聲說話。我有點侷促,有點慌張,像一個賊。她是我的贓物。不,她是我的獵物。我終於可以對她說了。我終於有了這機會。一切我都已經準備好了。我已經等好久了。我不會再猶豫了。即使讓她再次受傷,即使是屠戮!她仍在掉頭瞅著車後,絲毫沒有察覺。我忽然有一種異樣的滿足。我承認我生性中有一種對殘忍的渴望。許多年前我還是大學生,有一次,我被當做搶劫犯追趕到一個衚衕裡,後有追兵,前有堵截,我逃脫不出。衚衕裡無處藏身。我敲門,沒有人肯給我開門。我藏在一個門當旁,竭力縮緊自己。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躲,不亮出身去據理力爭。我只想到躲。我恐懼。我不知道自己還是不是活著。我只能掐自己的大腿,我感到了痛。我狠狠掐。那痛刻骨銘心。只有痛,我才不再恐懼,我越殘忍就越不恐懼,殘忍才感覺到自己活著。我要死啦!我活著……
(那以後我就喜歡掐人。戀愛時,我掐女友。往死裡掐。當年作為我女友的妻子就總是被我掐得哇哇叫。後來就掐女兒。)我一踩油門,車轟然飛奔起來。她猛地抓緊了椅座。
你害怕?
她笑了笑,搖頭。
你丈夫從沒這樣開過?
她搖頭。一臉無知。有時也真恨她那麼無知。她一點也不知道。有點熱。已經是中午了。就要到夏天了。毯子要蓋不住了。
看來人腎也沒有用。我說,還是腎虧。
她臉猛地通紅了。她慌忙把臉轉向窗外。幾隻海鷗飛上車頂。已經上了海濱大橋了。這座橋是我們這城市現代化的標誌,其大,其長,據說在世界懸索橋中也排名前列。如今鋼索上還留著一塊通車時纏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