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上方,居然懸掛著一朵巨大的粉紅色蓮花花苞。眾舞姬不約而同地輕移蓮步,將中心處的位置空出來,好讓那花苞能夠安穩著地。羯鼓聲聲,全似敲打在在場眾賓客心坎之上,隨著花苞距離地面越來越近,鼓點越來越密,眾賓客的心也被吊得越來越高。終於,在萬眾矚目之下,那蓮花花苞平平著陸。鼓點隨即為之一聲震響,其音直衝天際。早被樂音牽引的眾賓客身軀同時輕顫,卻看層層花瓣,由內而外地緩緩張開。三十六名舞姬隨之環列其外。開得一層花瓣,便是六名舞姬俯伏在地,上身與地毯緊貼無間,纖腰以下卻形成柔和峰巒往上攀升,狀甚動人。待得三十六人盡數匍匐,蓮花已然盛開怒放。那花蕊之間,赫然竟是藏得有人。
那人年方二八,雙手各執了柄以長長紅色緞帶組成的拂塵,不但香肩藕臂並無遮掩,連一雙秀美玉足亦是赤裸的。她雖則靜止不動,然而其氣質出塵脫俗,幾使人疑之乃是仙子思凡,私降紅塵。尚未抬頭展露玉顏,已將身周那三十六名絕色舞姬盡數比了下去。
席上端坐的楊昭觀之,不禁下意識地把雙手按在酒案之上,上身向前微微探出。在場眾多賓客之中,就只有他知道眼前這位藏身於花蕊之間的女子究竟是誰。那千古流傳的風流韻事之主角,如今正活生生地現身眼前,實在教他滿心既興奮,又好奇。想到妙處,小王爺忍不住以眼角餘光向李靖所在的方向瞥去。嘴角也自然而然地,浮現出一絲古怪笑容。
鼓聲餘韻似止未止,一下極低極細的簫聲已然響起。其聲迴旋婉轉,溫柔雅緻,帶著纏綿不絕之意。那手持紅拂之女子緩緩抬頭,發出若有若無的嘆息之音。剎那之間,在座眾賓客同覺眼前一亮。只見那女子瑤鼻秀挺,香唇豔紅,肌膚如羊脂白玉,幾疑可吹彈得破。那雙亮若晨星的雙眸顧盼生波,由左而右,環顧當場。只是輕輕一瞟之間,與她目光接觸者盡皆如遭電亟,自覺魂飄魄蕩,更不知人間何世。
然而被這道銷魂目光掃到的楊昭,心中卻是微微一凜。這位紅拂女儘管堪稱罕世難尋的絕色,可是也只是稍勝明月半籌而已,仍不及梵清惠的天仙化人。她目光如此勾魂懾魄,卻不僅僅只因為她容顏之美,而是蘊涵著某種精神方面的異力。若非天賦異秉,就是修練過特殊功法之所致。
紅拂女目光不是專門針對在座的哪一人而發,故此亦並無停留在哪一人身上。此時樂韻又變,明朗輕快的絲竹聲中,她徐徐站起,忽然將玉足輕頓。手中兩柄拂塵同時揚起。千絲萬縷的長長緞帶漫天飛揚,尤未待其下落,紅拂女雙臂平舉,一腿高踢過頂,只以單足立地,應和著那急促節拍不住旋轉,帶動萬千緞帶,捲起一片迷離彤雲。匍匐於地的眾舞姬隨之起身,環繞紅拂女,在她身畔不住似彩蝶般穿插回旋。然而,片刻前仍是席間賓客目光焦點的這三十六名舞姬,如今與紅拂女相比之下,竟是盡數淪落為庸脂俗粉,再無人問津。
彤雲舒捲,渾若天成;舞姿曼妙,美不勝收。紅拂女袍袖飛揚,纖腰款擺,身子忽左忽右,宛如長空飄雪,動作更是有若流水行雲,教人心醉神迷,眼界大開。忽地,她回眸淺笑,啟朱唇,開檀口。霎時間那帶有直指人心之不可思議魅力的歌聲泊泊流轉,赫然正是南朝舊主陳叔寶所作之名篇:《玉樹後/庭花》。
“麗宇芳林對高閣,新裝豔質本傾城;映戶凝嬌乍不進,出帷含態笑相迎。
妖姬臉似花含露,玉樹流光照後/庭;花開花落不長久,落紅滿地歸寂中。”
當年南朝侯景之亂,陳霸先乘勢而起,勤王救駕,誅滅侯景,力挽蕭梁於狂瀾之既倒。其後又領大軍力抗西魏北齊之侵,苦戰而保建康(今日之南京)不失。受命於危難之際,攘臂於無望之時,終於因時勢所迫,受蕭梁之禪讓而建立陳朝,委實是位了不起似的大英雄大豪傑。可惜他並非九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