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們都不算陌生人。他……兒子不認識他,可是,他卻可以算是在這世上,除了我之外,和兒子最親近的人了。
靜了一刻,兒子先開口:“媽,有客人?”
話雖然說得很平靜,但是他從小長這麼大,我們的世界中,只有我們母子兩個人。從來沒有什麼親戚朋友進入我們的小天地。這個人,真是破天荒的頭一個。我點點頭,可是卻完全不知道該怎麼介紹。
李漢臣站起身,走到兒子跟前,仔細地看著他。兒子一看就是剛醒的樣子,剛才我叫他的時候他還抱著枕頭睡得正香。現在還是穿著背心褲衩,背心的胸口還有一隻手工縫上去的小胖熊。頭髮亂亂的,光著腳。
看著他,再看看站在他身旁的李漢臣,我不得不承認,遺傳這東西真奇妙。彼此陌生的兩個人,之間卻存在著奇妙的血緣牽繫,扯不開,割不斷。
兒子也疑惑地看著李漢臣。他當然看不出什麼端倪,又把有點疑惑的目光投向了我。
我心裡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似乎什麼都有一點,全混在一起,難辨悲喜,又有巨大的疑惑。他是怎麼來的?他是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的?他……是來做什麼的呢?我猜疑著。
李漢臣向兒子伸出手,向對待一個成年人一樣,溫和又坦率地說:“你好,我是李漢臣。”
兒子有點靦腆地一笑,臉蛋兒紅紅的。這還是頭一次有人這樣正式地向他介紹自己,把他放在一個平等的地位上。他伸手回握住李漢臣,小聲說:“我叫李正,不過媽媽都叫我小白。你……”
我看著兒子怔在那裡的表情,看著他張大的嘴,有點想嘆氣。不是兒子反應慢,實在是李漢臣出現得太突然了。
“你說,你叫什麼?”兒子完全忘了不安和羞澀,瞪著眼前的人。
“我叫李漢臣。”他聲音柔和,笑容溫煦如春陽,“你知道我,是不是?”
兒子有點愣愣地點頭。
李漢臣握著他的手沒有放開,另一隻手攬住他的肩膀,把他拉近,給了他一個擁抱,“你剛生下來的時候,我也抱過你。那時候你像只小貓一樣輕,臉紅紅的,連哭聲都很小。”
兒子的臉轉向我,一臉的震驚,“媽?”
我緩緩地,點了下頭。
3
一切都這麼不真實,可是卻實實在在在我面前發生了。兒子的父親,在一個完全沒有預兆的清晨,就這麼找上門來,出現在了我們的面前。
兒子的震驚並不亞於我。他很鎮定地和李漢臣相互介紹完,然後回房換了衣服,過了一會兒乾淨整齊地出來了。我從來沒有見他如此積極高效過。原來父親這兩個字如此有用,就算李漢臣沒有像我一樣豎起眉來吆喝,兒子也甘願為了他而把自己最愛拖拉的事情完成得這麼幹脆利落。
“沒有打招呼就來了,你不介意吧?”他問得彬彬有禮。
知道我會介意,你不是還一大早就跑了來嗎?我介意不介意,你根本不介意吧?這個人……還和記憶中一樣啊。我還記得我是怎麼遇到他的。
我餓得很,沒吃的。而且也沒有船票,沒辦法上那帶著逃命希望的飛船。躲躲閃閃地在一旁貓了半天,最後險象環生地溜了上去。我看準了一個死角,覺得藏在那裡一定保險,最起碼飛船起飛之前是不會被人發現的。結果,等我摸到跟前,才發現裡面已經有人了。
那裡充斥著一股東西燒焦的味道,臭得厲害。他是臭的,我也是臭的。他的眼睛在黑暗裡閃閃發亮。這個第一印象,令我在此後很長一段時間內,看到他,就條件反射似的想起那股臭味。
後來做枯燥的工作時,翻了一些熱門的小說,有很多人把那段歷史寫進了故事,有戰爭,有陰謀,有英雄美人。但是我想起來,卻總是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