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香默默看著,心裡頭也生出歡喜,因著花雲間所帶來的沮喪也被些微沖淡。她想,姻緣自古從來不由人定,他如今既然幸福,那麼她也就沒有什麼好掛念了。左右不過是身邊多了個孩子,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夠將他生下來、並且養得很好。那少年時候的舊事,扔了吧,時間久了大約也就忘記了,誰沒有過荒唐的年歲呢?
三人收拾了簡單的行李,僱了車伕準備第二日離京,直往東南富庶之地去。然而越是打算得好好的事兒,上天偏偏越喜歡生出些枝節。
趙墨來見春香,偉岸的身型佇立在香粉街口,揹著雙手踱著步子,看上去心情十分之好。
春香理了理情緒,平靜如常的走上前去。
趙墨笑眉彎彎地將她細細打量,小心揩著她鬢間碎髮寵溺道:“不是說要復了女兒裝嗎,怎的還是這般書生打扮?如今孩子都這樣大了,穿著男裝也不怕被笑話。”
他的動作很是親暱,儼然和春香在宮中月牙門後看到的狠辣模樣判若兩人,若非親眼所見,春香是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他原來暗裡頭曾做過那麼多傷天害理之事。春香想起昔日花雲間在自己面前對趙墨所做的評價,從前還以為他是存了心的詆譭他,如今看來那少年卻是真的被自己冤枉了……該死,都是沒有關係的人了,又想起他做什麼?
心裡頭不知道多想去質問趙墨,然而這會兒卻不好打草驚蛇,只假意笑了笑道:“反正從小被笑話到大,早都已經習慣了。對了,殿下如何會在這裡?”
“總是殿下殿下,好不生疏。”趙墨皺眉刮刮春香的鼻子,眼裡頭盛滿歡喜:“阿寺,我知你這些年過得不易,我又何嘗不是呢?老天爺這樣捉弄,總讓我們世世辛苦流離……然而你莫怕,那好日子很快就要來了,日後誰要是再笑話你一句,我趙墨必然不得讓他好活,我要這天地間再沒有人敢低看你我!”
口中道著豪言,滿滿的勝券在握。
春香心知肚明,心裡頭卻只覺得悲哀。一個人被壓抑得久了,便能生出無數種極端,那良善的,大概從此便勤奮自立起來;那功利的,許就學會了投機取巧、苦心鑽營;而那心中存著戾氣的,便漸漸走到了不歸路。罷罷,反正是他咎由自取。
當下抬頭對趙墨一笑:“其實做個平凡人也很好啊,就比如一毛,昨日才失蹤了,今日一個人跑回來,竟然一點兒也不知驚慌,倒在床上便睡著了。”說著,一雙清澈的眸子便定定凝著趙墨,想看看他會是什麼反應。
趙墨卻不過只是表情微微一滯,繼而又復了慣常端端儒雅的假面。
春香就笑起來——這個人……真個是做戲做到了火候。心裡頭卻越發的輕鬆坦然。
然而她卻不知,他們這邊一高一低笑眉笑面的互相凝視著,看在有心人的眼裡卻成了另一番模樣。
花雲間將手中竹骨小扇合起,側頭對著一臉震驚哀怨的越女採英道:“你看到了,一個縱火燒妻害子的男人,轉而卻對另一對母子那般寵愛……這樣的男人,到底值不值得你去愛?”
採英一雙丹鳳眼噙滿了辛酸與憤恨,顆顆眼淚掉下來。她與趙墨同齡,五六歲時被派到趙墨身邊做了侍女,趙墨初到越國時羸羸弱弱的,夜裡頭睡覺總要將她一同拖上…床,非要兩個人背對背靠在一起才敢安然入睡。
十來年相依為命,他們從背對背變作面對面,她甚至不計他的尷尬身份,為他獻了身子、為他生下第一子。然而他一邊信誓旦旦著,怕自己不信他,甚至將私通敵國的契約堪堪留在她身邊,一轉身卻縱火想要燒死她們母子毀屍滅跡。虧她還那般溫柔體貼,以為等到他榮登大寶,便是她與兒子的榮華之時……呸,只怕是他早當她們母子赴了黃泉。
心中生出絕望,那撫在兩歲小兒肩上的雙手無意識地越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