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金不換心底竟生出幾分惘然來,忍不住想:在她問“你倒不轉身看看我什麼樣”時,他就應該冒死轉頭看看。
在山脊上,他足足站了好一會兒,才返回夾金谷。
溪水已染上一抹血色,同行而來的修士們倒在山谷各處,陳寺依舊躺在之前的位置,傷重尚未醒轉。
金不換站在水潭邊,看看周遭的慘狀,並未生出多少憐憫之心,只想:“人人都捱了箭,連陳寺都傷重昏迷,獨我一人完好無損,若被問起,又如何解釋?”
清霜般的月色照在他臉頰,一雙漂亮的丹鳳眼底卻明滅不定。
這時看上去哪裡還與“紈絝”二字沾邊?
一番思量後,他竟彎腰從旁邊昏迷的一人身上拔下箭支,在自己身上比劃半天,終於手一狠,深深扎入自己左肋之下三分!
鮮血頓時染紅了衣袍。
金不換生平最怕是痛,這一時卻咬牙忍了,過得片刻,才將箭支連著血拔出,擲在地上。
周滿已走得遠了,離開夾金谷時,甚至還順路在其他幾個修士身上搜颳了一些銀錢,帶走了自己先前丟下的斗篷。
陳寺的另一支金箭就插在上面。
只是先前朝她射的第一箭穿入山林卻是去得深了,不便再尋了。
她攜著兩張弓、二十支箭,重新披上了斗篷,一路在山林中潛行,直到往東去了十多里,身體終於從緊張的對峙中放鬆了,被夜裡迎面的清風一吹,才感到左臂處傳來的劇痛。
冷汗一時淋漓。
藉著林隙灑落的月光,周滿往傷處望去,只見鮮血已將袖袍染作一片暗紫,那箭傷竟比她想的還要深上許多,正汨汨地淌血。
這般的箭傷,不做處理恐怕不行。
距離與神都王氏那位韋玄長老約定的半月之期,已只剩不到四日,若讓人知道她身上有傷,難免遭致懷疑。
修士固然可以引天地靈氣入體,自愈能力遠超常人,可卻不足以使這傷處在四日內完全癒合。
她需要一些藥。
考慮片刻,周滿改了路線,轉朝小劍故城的方向去——
泥盤街三教九流匯聚,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到得城外,她先尋了一處無人的破廟,照舊先將弓箭裹進斗篷,藏到破廟樑上,然後才進城,前往泥盤街。
整條街就一家醫館,開在岔路盡頭。
有個說合適不太合適,說不太合適又似乎很合適的名字——
病梅館。
周滿到得街口,遠遠便看見前面一片瓦簷下懸了一隻藥葫蘆,正是“懸壺濟世”之意。
時近亥末,醫館前已沒幾個人影。
館外廊簷下倒是有不少無處棲身的窮病乞丐,大多衣不蔽體,面帶病容,躺在破爛的竹蓆上。
一名藥童就支了個藥爐,在外面熬藥。
周滿剛一走近,就聞見了清苦的藥味兒。
那藥童手裡拿著蒲扇正在給藥爐扇風,額頭都起了一層薄汗,抬頭看見她時,駕輕就熟往裡面一指:“看診開方在左邊,抓藥配藥在右邊,大夫在裡面。”
周滿點頭道過謝,便往裡走。
只是沒料想,她腳步才跨過門檻,就聽見裡面傳來一陣傷心的哭聲。
周滿循聲望去。
那是個頂多六七歲的小孩兒,腦袋後面還扎著小辮兒,此刻就跟做錯了什麼事一樣,站在診桌前面,傷心地哭著,一邊哭還一邊拿袖子擦眼睛,可眼淚怎麼也止不住。
診桌上躺著一隻還沒巴掌大的小黃雀,毛茸茸的腦袋垂下來,翅膀上沾滿血跡,正哀哀叫著。
診桌後面立著名年輕的男子。
因他低著頭,周滿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