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口袋裡摸出電話,撥打了一串號碼,然後說:“這……這……”
我估計他是找人打我,憑他一個人,我一拳就能打他一個跟頭,讓他骨碌碌滾到門外,可是他要找人,我就害怕了。
我一步跨到了門外,他緩慢地轉過身,晃晃悠悠地伸直手臂,想攔住我,沒有攔住。他繼續對著電話說:“這……這……”
我沿著樓梯跑下去,等到他“這”出來的時候,我已經跑到了一樓大堂。
我沒有再去那家尖尖鼻子工作的職介所,我擔心尖尖鼻子會給我冷臉色,她那張漫長的臉讓我恐懼。
我遊蕩在火車站前的一條大街上,這條大街上的店鋪除了色情髮廊就是職介所。白天,職介所的門口人頭攢動;夜晚,髮廊的門口鬼鬼祟祟,所以這條大街上一天到晚都是人群,都是懷揣著不同目的和動機的人群。
這裡充斥著小偷、妓女、騙子、逃犯、乞丐,還有地痞流氓,這裡危機四伏,所以我特別小心。
有一天,我在一家職介所裡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她正在看著懸掛在牆上的招聘職位,她還是穿著那條藍色的褲子,那件粉紅色的上衣,頭髮略顯雜亂地披在腦後。她是阿香。
阿香看到了我,也感到很意外,她問:“你也在找工作?”
我含煳地回答了她,然後說:“我們一起出去吃飯吧。”
那時候已經快到黃昏了,也是火車站和周邊地區人流最多的時候。阿香緊緊地跟在我的身後,過馬路的時候就小心地拉著我的衣袖。我感覺她就像個孩子一樣。
我們一路走著,遠離了火車站,來到了一個廣場邊。此刻,華燈初上,廣場裡是悠閒散步的老人,排隊輪滑的孩子,呢喃私語的戀人,廣場邊的馬路上,是一輛輛疾駛而過的轎車,轎車裡坐著衣著整潔的人們。高空中的樓房裡,一家家窗戶次第亮起。樓下的店鋪裡,一家家酒吧的彩燈閃閃爍爍……然而,這些和我們都沒有關係,這是城市裡的生活場景,而我們現在飢腸轆轆,我們是來到這座城市討生活的鄉下人。
我們找到一家賣雲南米線的地方,這是這條大街上最便宜的一種飲食。阿香看著那些顏色古樸的桌椅,看著裝飾豪華的屋頂和牆上張貼的大幅米線宣傳畫,猶豫了一會,才跟著我走了進來。
坐在桌子邊,她顯得很膽怯。可能她平時只是在街邊小店吃飯,從來沒有進來過這樣的飯店,從來沒有在飯店裡坐著高桌子低板凳吃飯。
米線要先付款後吃飯,阿香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粗糙的錢包,這種錢包一看就是夜晚街邊五元一個的地攤貨。她要搶著和我付錢。她說她年齡比我大,應該由她來付錢。服務員掩著嘴巴笑了。我偷偷說:“別搶了,人家會笑話的。”她才猶猶豫豫地把錢包塞進口袋裡。
米線端上來的時候,我隨口問道:“你有多大?”
她說:“33歲。”
我大吃一驚,她面板粗糙,額頭皺紋密佈,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大10歲啊。
吃完了米線,我們來到了廣場上。我們坐在花叢邊的連椅上,任夜晚習習的涼風吹著額頭沁出的汗珠。
阿香說我從那家電話直銷公司走後,她也離開了。和她一同離開的還有好幾個人。大家在這裡上班,沒有拉到一件業務,走的時候也不用辦理任何手續。
阿香的家鄉在東北,她以前在一家國營工廠上班。她獨自來到南方已經6年了,6年來,她還沒有回過一次家。
阿香向我說著她的過去,身邊走過了一個少婦,少婦手中牽著一個蹣跚學步的孩子。風吹著少婦的連衣裙和又黑又直的披肩長髮,顯得風情萬種。少婦臉上帶著滿足的笑容,看起來她的生活很優裕。
我看到阿香望著少婦的眼神很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