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你不必想太多,方才我只是怕那些閒言碎語擾了桑桑的清淨罷了。」
「還有,什麼叫『上不得檯面的廚子』和『念在是桑桑的阿耶』?」
裴卿卿像是被戳中逆鱗一般,冷聲道:「我夫君有名有姓,姓孟名知味,與我兩情相悅、情投意合,平日裡也是堂堂正正憑本事吃飯,煩請心懷百姓的葉相放尊重些!」
聞言,葉懷信面色陡然沉了下去,再也裝不了什麼淡定,斥道:「放肆!你怎麼和為父說話呢?」
「什麼兩情相悅?我看你就是被皇太后的那些『自由相戀』的歪理邪說給帶歪了。他孟知味一個庶民,不思進取、身無功名,家中亦無恆產,哪裡與你相配!」
「如今我念在他照料你與桑孃的份上,容忍他一些,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
聽著這些二十年就聽過的老話,裴卿卿厲聲回道:「葉相莫不是忘了,當年你也不過是一名家境貧寒的鄉貢舉人。縱使是少年進士,與身為工部侍郎獨女、身後家產數以萬計的阿孃也不怎麼相配!」
「阿翁原本已經擬定了人選,當年若不是阿孃聽了你的甜言蜜語,一心一意要嫁給你,那也輪不到你來做工部侍郎的女婿。」
「你當年借著裴家的東風,官路自此順遂。如今成了尚書左僕射,便忘了原本的出身了?」
說得越多,裴卿卿的面色就更冷。
「我夫君是身無功名,比不得你葉相光鮮,但他知冷知熱,事事皆以我們母女為先,從不讓外人欺負到我和桑桑頭上。」
「遑論他比起堂堂葉相,更是一個說得出做得到的大丈夫!當年我夫君承諾,『哪怕只得一女,也會珍之愛之,絕不會如那些俗人一般看重子嗣』。」
「我夫君能遵守承諾,而你葉相做不到。光憑這一點,他就已經勝過你千倍萬倍!」
葉懷信神色一凝,下意識急聲反駁:「當年子嗣之事,是我與你阿孃商量後,一併點頭,哪來的違背承諾之說……」
聞言,裴卿卿的眼神裡帶上鄙夷,嘲諷道:「別以為我彼時年歲小,就記不清事情。」
「葉相還是九品校書郎時,也曾在桂花樹下,與阿孃這般發過誓,說『阿泠能做裴家獨女,卿卿也能做葉家獨女』。」
「然而之後呢?因為外界的閒言碎語,因為葉家那群畜生的壓迫,因為你葉修年自己對子嗣的渴望……阿孃一腔深情,自然於心不忍你日日苦惱,便自己主動鬆口,最後死於生產。」
裴卿卿忽而笑了,笑得極為放肆,笑到上氣不接下氣:「天吶,我以為你記得,所以這些年多少給你留了些臉面,沒把這事捅到阿翁、昭寧和阿簡他們那兒。」
「原來,葉相自己都忘了當年說過什麼?」
她忽而止住笑,猛地抬頭,銳利到像是淬了毒的目光緊緊盯住葉懷信,一字一頓道:「阿孃不是死於生產,是死於世俗的眼光,是死於葉家親族的貪婪和逼迫,是死於我的猶豫和膽小……」
「更是死於你葉懷信的懦弱!」
「我們都是罪人,一輩子都得活在罪惡感裡。憑什麼你能裝作無事發生,將一切過錯都推給旁人後,獨獨留下一腔所謂的深情,演上一出故劍情深?」
這些話,就像一支支銳不可當的利箭,於剎那間攻破了葉懷信這麼多年來苦心織就的自欺欺人。
大名鼎鼎的葉相終於失去了最後的從容,面上青白交加:「葉卿卿,你放肆!」
而裴卿卿半步不退:「我姓裴,不姓葉!」
太久了,實在是太久沒有人敢這般態度與葉懷信說話。
那種兇猛到兩敗俱傷的架勢,那種一針見血到將他刺傷的言語……
這世上,只有卿娘知道怎樣才能讓他難受,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