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一進門就瞧見孟廚娘身邊的幫工阿蘭,正領著另外四人給鴨脖子插一竹筒,拼命往裡頭吹氣,用力到人人臉都變得通紅。」
「那場面,嘖嘖,任誰看了都想笑。」
年紀輕輕、同為孟姓,原在宣陽坊一家食肆做活,還有這往鴨子裡頭吹氣的新奇事兒,卻也像那位杏眼廚娘做得出來的。
那麼這月餅……
謝青章點頭,有條不紊地將文卷從一邊妥善捲起,隨後輕巧起身,走到沈道身側。
見他過來,沈道有些不解是為了何事,順口問了一句。
謝青章面不改色道:「忽而念起家母嗜甜,想領一份月餅回去。」
一貫溫和儒雅、面上帶著三分笑的沈祭酒,笑意凝住了。
原本與白博士等人說話時,沈道尚在暗地裡美滋滋地盤算了一番,這十二塊月餅要怎麼與夫人慢慢品嘗。
他家夫人素來好糕餅,若是隻帶六塊回去,怕是他只能分到一塊;但若是帶回十二塊,夫人怎麼著也能留三塊給他,多少能吃著盡興。
而今謝青章不知為何,眨眼間變換了主意,就像當頭淋了一桶涼水,澆醒沈道正在做的美夢。
沈道心裡涼了一片,又不好拒絕,幾乎是抖著手將那一份月餅遞給謝青章的,眼中滿是「心痛」與「控訴」。
曉得何為人間一大苦嗎?
是得而復失!
是美味佳餚都到了嘴邊卻活生生落空!
修遠啊,你可真是舅公的好孫侄……
天色微暗,晚風徐徐。
昭寧長公主府的蒼竹院中,謝青章脫下身上官袍,換了一身輕便舒適的乾淨衣裳。
杜昉正在門邊候著,見謝青章從屏風後頭繞出來,笑道:「阿郎要去陪殿下用暮食?方才庖屋僕役來了,說阿郎交代的粥品已經熬製好,等會兒會和暮食一併送去。」
「嗯。」謝青章應了一聲,手裡親自拎著月餅,往昭寧長公主的院子去了。
如往常一般,謝青章剛踏入院門,院中的婢子們就歡快喚了一聲,一個接一個的,轉眼之間就將「阿郎來了」的訊息傳到內堂。2
聽見聲,內堂二樓的欄杆處,靜琴探出小半身子,笑道:「殿下正等著阿郎歸家,一併用暮食。」
下一瞬,就聽見昭寧長公主不滿的聲音:「誰等他回來了?糟心的渾小子,不見也罷!」
靜琴故作訝異:「可殿下分明半個時辰之前,就打發婢子去門口守著。如若阿郎歸家,讓她們趕緊去讓庖屋傳暮食呢!」
昭寧長公主哼道:「就你話多。」
聽著主僕二人對談,謝青章原本冷淡的眉眼柔和許多。他進了內堂一樓,順著木梯而上,登上二樓,見著正歪倚在坐床之上的昭寧長公主,溫聲喚了「阿孃」。
昭寧長公主只是嘴硬罷了,見謝青章難得這般乖巧,心裡軟了好幾分,不欲再拿喬。
怎曉得,謝青章接著又風輕雲淡地開口:「阿孃積食之症可有轉好?」
聞言,昭寧長公主剛軟了的心腸,立刻硬得像石頭,柳眉倒豎。
「渾小子,莫要再琢磨壞心思。今日暮食,我要吃烤羊肉,絕不喝粥!」
這小子,哪壺不開提哪壺!
自打龔廚子隨母后去了終南山,她便再沒用過那般可心意的吃食。而前日府中來的那孟廚娘,做了諸多佳餚,一道道都極為美味,惹得她停不下來筷子,以至於到了半夜,腹中積食難耐,疼得冷汗都出來了。
這樁事怪不得那廚娘,但也著實丟臉面,故而昭寧長公主沒讓靜琴聲張,暗中喚來府中醫女診治。
不曾想最後還是被謝青章看出了破綻。
昨日暮食時,他當著昭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