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抬頭,卻瞧見孟桑徑直往他這兒來,與他相對而坐。
孫貢笑了,很是真誠地誇讚一番孟桑的手藝,最後才問:「孟師傅這是……」
孟桑擺手,笑吟吟道:「孫監生安心,只是有些事想向你請教。」
不說還好,這一說,孫貢更加疑惑了。
孟師傅有什麼事能來找他的?
孟桑輕咳一聲,試探問道:「你覺著食堂近日吃食如何?」
孫貢越發不解:「孟師傅來了以後,自是極好的。」
聞言,孟桑抿出個笑來,再度試探:「那其他監生呢?譬如國子學、太學的監生,我曉得你們早課是打亂了的,總能遇上他們的吧。」
「他們若有聽你們提起食堂吃食變好,又是作何反應?」
聽到這兒,孫貢忽而反應過來對方究竟想問什麼,心中惴惴。
他勉強維持笑臉,支支吾吾道:「他們……他們都……」
見孫貢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孟桑不禁蹙眉,有些苦惱道:「難道真是食堂惹得其他監生過於不滿,無論你們怎麼說,他們都不信?」
孫貢心中滿是糾結,著實不知該如何應答。
他對孟師傅很是感激,並不想誆騙她。
可若是當真全盤托出,告訴孟師傅一直沒有新的監生來,皆是因為他們這些人因擔心有人來搶,為一己私慾,在外頭拼命抹黑食堂……
太卑劣了。
確實是,太卑劣了。
孫貢死死咬著後槽牙,終於後知後覺到了,他們這十多日來的舉動,愧對了孟桑的真誠相待,也辜負這麼多由對方傾盡心血烹製的美味吃食。
若他眼下實話實說,是背棄與諸位同窗一併立下的誓言,是為不義。
若是他仍選擇隱瞞,又是對孟師傅的不公。
兩難之局,左支右絀。
然而不等孫貢想出究竟,孟桑已經斂了愁容,笑著道了一聲「多謝」,起身欲要離去。
孫貢自己還未反應過來,已經下意識出聲喚道:「孟師傅,且慢!」
孟桑依言站定,挑眉看來,疑惑問道:「怎麼了?」
孫貢只覺得嗓子有些發乾,嚥了咽津液,啞聲問:「不……不是什麼大事,就想問問今日暮食是什麼。」
聞言,孟桑「哦」了一聲,笑道:「給你們做炒飯吃,配上一時蔬,還有一道醬肉。放心,雖說是陳廚子掌勺,但我已經嘗過,味道不差的。」
孫貢勉力勾起唇角,應道:「辛苦諸位師傅了。」
「我們應做的。」孟桑頷首致意,徑直離開。
她與柱子二人交代一番,就拿著小布包,準備回去籌備溫居宴。
留下孫貢站在原地,垂下頭一動不動,雙手緊緊握成拳,渾身都在微微顫抖。
良久,孫貢終於抬起頭,眼眶微紅,但目光漸漸堅定,狠狠吸了一口氣,抓著自己的木牌,扭頭出了食堂。
這事得有個交代。
另一廂,孟桑離開國子監後,又去補買了些需要的肉蔬、碗盤,方才歸家。
快至宅前時,孟桑遠遠就瞧見文廚子、紀廚子拎著一堆東西,一左一右站在門口,跟鎮宅門神似的。
他們看到孟桑從街角繞過來,連忙挺直腰板,恭聲喚了一聲「師父」,然後齊刷刷跑過來,接過孟桑手上的各色東西。
孟桑從腰側小布包裡掏出銅鑰匙,開了門,故意道:「不是說要吃溫居宴?你們來這般早,怕是一口熱水都喝不上。」
紀廚子笑了,溫聲道:「一桌宴席,師父一人哪兒忙得過來,我們來給您打下手。」
一旁的文廚子憋出一句:「再不濟,總是能幫著燒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