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幾名將領亦道:“臣等見解與三王爺相似,請太子殿下三思而行。”
我見他們都贊成蕭綱的保守戰略,步步為營,正惟恐蕭統改變主意,卻見一名參軍模樣的中年書生出列道:“臣丘遲與陳伯之相交多年,深知其品性,其人性格仁善、事親至孝,如今陳伯之父母妻兒皆在通州境內,若是對其曉以大義,勸其浪子回頭,既能一戰而平北魏之亂,又能免卻壽陽百姓再受戰火之災,何樂而不為?”
蕭統眸光中微帶讚許之意。
蕭綱劍眉簇動,說道:“大哥準備勸降陳伯之麼?誰來執筆?誰去投書?短短几個時辰,誰能如此迅速達到壽陽與他說明此事?”
丘遲並不遲疑,昂然說道:“臣願意執筆。只是投書一事……”
蕭統默然沉吟,似在苦思良策。
我見他俊容端肅,略有疑難之色,心中不忍見他為難,於是向前一步道:“我能去!”
軍營中眾人本以為我只是蕭綱隨身攜帶的捧茶侍女,見我突然出言,立刻將眼光齊刷刷投向我身上。
蕭統終於向我輕輕看過來,依然沒有任何表情。
蕭綱迅速瞥我一眼,低聲道:“軍機大事非同兒戲,你不要再說話了。”隨後向眾人道:“即使丘遲書信能夠勸降叛將,如今亦來不及了,大哥還是速作決定,傳令揚州大軍待戰吧!”
蕭統猶豫了一刻,對丘遲道:“既然如此,你且先將書信寫好,或許日後還有用處。”
丘遲面帶失望之色,行禮退出營外。
他們繼續計議行軍佈陣之事,我見蕭統不得不放棄更好的計劃,心有不甘,裝作有事,悄悄尾隨丘遲出帳。
蕭綱見我閃身欲走,惟恐是女兒家避人之事,亦不便多問,叮囑道:“不要走得太遠了。”
我在營帳外追趕上丘遲,喊道:“丘參軍且慢!”
他回首見是我,似乎頗為意外,說道:“姑娘有何指教?”
我微笑道:“指教卻不敢當,剛才聽參軍言道可寫勸降書信一封與壽陽陳將軍,雖然太子與三王爺不再對此事寄予希望,我們不如賭上一賭。你寫好了書信,我替你送去壽陽!若能成就太子的謀劃自然最好,即使不能,亦於他們無害,不知參軍意下如何?”
丘遲目露喜色,說道:“我當然沒有問題,只是姑娘能將書信平安送至壽陽麼?”
我眨眨眼說:“我自幼習過輕身術,一日可行千里,你若不信,我表演給你看。”
我如疾風般在他面前兜轉了幾個大圈,他終於相信眼前事實,忙不迭道:“甚好!甚好!姑娘有此奇術,想必是天助我大梁取勝,我這就去寫,請姑娘侯我片刻!”
丘遲一揮而就,將散發著墨香的信箋交與我,我見其上皆是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約有數百之多,暗自佩服此人文思敏捷,見信中寫道:
“遲頓首陳將軍足下:無恙,幸甚幸甚。將軍勇冠三軍,才為世出,棄燕雀之小志,慕鴻鵠以高翔。昔因機變化,遭逢明主,立功立事,開國稱孤,硃輪華轂,擁旄萬里,何其壯也!如何一旦為奔亡之虜,聞鳴鏑而股戰,對穹廬以屈膝,又何劣耶?……夫迷塗知反,往哲是與;不遠而復,先典攸高。將軍獨靦顏借命,驅馳異域,寧不哀哉!”
我閱至此處心動折服不已,丘遲對陳伯之深為了解,對他現在的處境及內心矛盾亦洞若觀火,援引典故,盡顯梁國招降既往不咎之誠意,言辭懇切動人,不愧是一篇佳作。
我繼續往下看,見他寫道:“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見故國之旗鼓,感平生於疇日,撫弦登陴,豈不愴恨!”
不覺讚歎出聲道:“果然千古好句!陳將軍若見此書,感懷南國美景與故人,必定會棄暗投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