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別的看護也會這樣照顧病人。
別的看護會親手牽著病人,耐心地引導他記住家裡每一間房間的距離,以及每一件傢俱的方位嗎?
可是她會。
她會握著他雙手,像母親教搖搖學步的小嬰孩一般,一步一步,不惜陪他浪費整天的時間,只為了訓練他能夠一個人在屋內摸索著行走,不碰傷自己。
想起當時的情景,鍾雅倫至今仍窘迫得臉頰發熱。他暗暗咬牙,縱然看不見自己臉上的表情,也知道一定很難看。
別說表情了,最近他的外表,肯定也是一副蠢樣。為了開刀不得已剃的光頭,經過一段時日,是長出了幾根毛髮,但這種短得根本稱不上頭髮的長度,只會令他看起來更像一個剛出生的毛猴子。
他頭髮長得奇怪,沒辦法自行刮鬍子,在眼前一片黑的情況下,就連洗澡洗臉恐怕都不見得洗得乾淨,走路時必須戰戰兢兢,吃飯時挾不到菜,只能等她將菜堆疊到自己餐盤上,再用湯匙一口口挖進嘴裡,不時還會掉下幾顆飯粒菜渣。
現在的他,比起一個三歲小孩,未必高明多少,甚至更糟。
他真是受夠了自己的無能!
從小到大,這段失明期間絕對是他最討厭自己的時候,而他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懼,萬一他永遠無法恢復視力怎麼辦?
他會不會永遠被困在這個陰暗的牢籠裡,逃脫不了……
“倫少爺,早餐做好了。”
門外,傳來她溫雅的嗓音,拉回鍾雅倫陰鬱的思緒。
他身子一僵,伸手抓來毛巾,擦了擦臉,掛回架上,然後轉身,扶著浴室牆面上的把手,緩緩前進。
這扶手,是她請工人來安裝的,她說浴室地板溼滑,容易滑倒,叮嚀他特別注意。
“我請人做的是活動式的把手,等你眼睛恢復了,隨時可以請人再來拆掉,不會妨礙美觀的。”可能擔心他不高興,她還特地宣告。
她以為連自己的外貌都看不見的他,還會在乎家裡的裝潢是否美觀嗎?
鍾雅倫嘲諷地勾唇,一面走,一面在心中計算距離。
從浴室到臥房門口,要走十五步,到了門口右轉,首先經過書房,然後是視聽娛樂室,再走十步左右,便抵達餐廳。
餐桌是四方形的,她在四個犀利的角落都安上了軟墊,防止桌角撞傷他。
她走過來,想替他拉開餐椅,他微一擰眉。
“我自己來。”他拒絕她的幫忙,摸索著扣住椅背,向後拉開,小心翼翼地坐下。
她安靜地瞧著他,一聲不吭,但他仿彿能在腦海裡看見她正淺淺笑著,而那勾勒著滿意的笑容令他又是尷尬,又是冒火。
“你在笑嗎?”他粗魯地衝口而出。
“什麼?”她一愣,似乎沒料到他會這樣問。
“你有沒有笑?”他堅持要一個答案。
“我……沒有啊。”
沒有就好。他憤然尋思。如果她膽敢露出那種母親似的慈藹溫婉的笑容,他保證會當場砍了她。
就連他親生母親,也不曾對他展露過那樣的笑容——她憑什麼?
他冷哼一聲。“今天吃什麼?”
“今天吃海鮮粥。”她坐在他對面,聲調是一貫的平和。“我把蛤蜊跟蝦子的殼都剝開了,你可以放心吃;還有粥上面淋了蛋黃,是半生的,你面前還有一碟牛奶饅頭,右手邊有一杯現榨柳橙汁,我也煮了咖啡,如果想喝,我待會兒再幫你倒。”
她將餐點的內容及擺設的位置,說得清清楚楚。
這已經是每頓飯前的習慣了,她會鉅細靡遺地告訴他今天做了些什麼菜,配料是什麼,調味如何,用餐期間,她也會細心地觀察每一道料理合不合他的口味,作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