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的耳語嚇了我一跳,一側身,發現於鏡不知何時來到我身後,那一聲就是他低頭在我耳邊說話。我一向自詡聽力敏銳,卻完全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靠過來的?
連師父的腳步都瞞不過我的耳朵,但我卻完全察覺不到他的行為。我不禁擔心起來了,該不會這狐妖的妖術比師父的道法等級更高?
「於、於兄……」我結巴了好一會,才抖出幾個字。
「小哥,這被子可有什麼玄機?是否凡人不宜?」他的表情很正經,眼裡卻盛滿笑意,大概是我死拽著被子不放的樣子很可笑。
我真想點頭說是,可是跟狐妖說謊的下場是什麼?我可不想親身體驗,罷了、罷了。
「當然不是,我只是抱抱看它夠不夠軟。」
於鏡不語,但眉眼帶笑地從我手中接過,準確說是拗過被子來自個抱著,試了試手感,「很軟很舒服。」說著,他還用力拍了兩下,被子砰砰作響,蓋起來一定很爽,我真想哭哦。
於鏡走了兩步,又倒回來,「小哥,我睡覺的時候不喜歡別人打擾,你不要進來哦,謝謝你的被子啦。」
「不……客……氣……好好休息……」說罷,我遊魂野鬼般晃回了自己房間。離開太久,我的被子已經是又陰冷又溼重了。
好慘,我真的好慘。我頗悲壯地用自己的身體重新溫暖著床鋪,心裡想著於鏡現在該是多麼舒服地裹著那床曬過的被子,渾渾噩噩地不知怎麼就睡著了。
然而習慣是頑固的,雖然半夜被吵醒,我仍然在天微亮的時候就醒來。跌跌撞撞地跑到屋外洗漱的時候,我心裡期待著這個狐妖像書上寫的一樣,天亮時就已經悄然離開,最好還留點感激我收留的紀念物什麼的。
但我的希望因踩在門坎上那喀地一聲破滅了。於鏡站在門口,看著我,笑得陽光燦爛,「早啊,小哥。」
我吐出含在嘴裡的水,連忙回答:「早啊!這麼早就打算離開了?」
於鏡的笑容更加燦爛,「是啊,我本打算天一亮就走……」
等等,本打算是什麼意思,現在你打算怎麼樣!?
「可是啊,昨夜這麼大的雪,四周白茫茫的一片,怎麼走的出去?」
笑話,這雪又不是今天才積的,現在你走不出去,那你昨天怎麼走進來的?想歸想,我可是不敢說出來。只有不祥的預感在心裡一圈一圈地擴大。
「所以,」他定定地看著我,「我只能在這裡多叨擾兩天了。」
這一叨擾,就是兩個月。
於鏡吃素。
我覺得很奇怪,居然也有不食肉的狐,我和師父兩個修行者都照吃不誤呢。難怪他長那麼瘦。不過這是好事,我被他吃掉的可能性幾乎可以排除了。
於鏡嗜睡。
除了他來這裡的第一天,之後他都是睡得早起得晚,白天時時發呆,他的懶惰和師父比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天氣好的時候他賴在視窗打盹,下雪就乾脆窩在被子裡呼呼大睡。他那慵懶的樣子實在浪費了他的好面孔。就我看來,他的人生真是無趣。
於鏡醒著的時候——這種時候可真的不多——就會看著我。我砍柴,他看,我燒水,他看,我做飯,他也看。有時他興致來了,就會和我閒扯一些山外的事情。不過,於鏡絕口不提自己的事情,除了他的名字,我對他可以說是一無所知。慢慢地我也不那麼怕他了,因為說到底他也沒怎麼給我添麻煩。食量比師父小,也不像我師父那麼挑剔,而且吃素的他絕對不會和我搶肉吃,實在是比我師父好養。
雪,開始慢慢化了。開始只是一點點的融化,很快雪水便匯成小溪流淌。大地的黑色一天一點地擴大。我心裡想著,他是會離開呢,還是會再編造一個理由留下?
立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