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讓這個昔日下宮左近最貧瘠落後的鄉,悄然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竇彭祖曾誇張地形容,說是萬丈高臺平地起都不為過。
冬種、救災、民溷、蹴鞠、可以預見的豐收……無論是鄉吏、國人,或是野人,都已經感受到自己的生活質量有了明顯的提升。
唯一沒變的,大概就是這三進院子的鄉寺了。
黑瓦還是那些黑瓦,被風吹雨打更陳舊了些,夯土牆還是那些黃土,只是冬去春來又在牆角長出了不少小草,比起已經門庭冷落的成氏莊園,都更顯得簡陋樸素。
一行人往鄉寺裡走去的時候,鄉三老成巫就指著鄉寺那兩扇脫漆的木門感慨道:
“君子,我曾聞計先生說起過鄭子產壞晉館垣的事蹟。當時子產說,晉文公之為盟主時,宮室低小,無門闕臺謝,卻把接待賓客的館舍修得十分高大,府庫和廄苑也建得很好,司空按時平整道路,匠人按時修繕館閣。隸人、牧、圉,各瞻其事,公卿大夫與國人憂樂同之,而恤養其衣食不足者。於是賓至如同歸家,國中安寧,旅人夜行也不必畏懼盜賊。”
“巫本以為,此生是見不到像文公之時那樣的盛世了,可現在才知道,君子所治的成邑,和文公之世相差無幾啊!正如詩言:民亦勞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國,以綏四方!”
趙無恤心中一樂,這成巫兩三日不見,拍馬屁的能耐倒是見長啊,這通話說的文縐縐的,揄揚頓挫,真不愧是自己培養的“外宣部長”。
不過他說的倒也多半是事實,的確,無恤近半年來,專注於改善民生,對自己的生活居室倒不是很在意,和幾十年來只知道壓榨斂財,充實自家莊園的成氏大相徑庭。
而且,不省不行啊,若非趙無恤省吃儉用,把自己身上的一應花銷都假私濟公,恐怕府庫早就難以為繼,連買幾個陶工的幣帛都掏不出來了。
於是包括耿直的王孫期在內,眾人紛紛點頭同意。
趙無恤謙遜地說道:“此言亦是差矣,在野氓隸之人無衣無褐,只能飯菽羹藿以充飢,是我之罪也。下月麥熟豐收之後,方能言‘小康’,請諸君與我一同努力,勉之謹之。”
眾人應諾,不過無恤口頭這麼說,心裡還是對成巫的奉承挺受用的。
民亦勞止,汔可小康的意思是,百姓也已夠辛苦,應該可以稍安康。所以今天,小半年沒有歇口氣的無恤決定,也要好好犒勞自己一次!
到了鄉寺內,他朝竇彭祖問道:“鄉司徒,我去新絳之前,吩咐下的事情可辦妥了?”
鄉司徒之職,負責播種秋收,收取賦稅糧秣,提交上計。雖然竇彭祖本人能力有限,許多職責其實是被計僑接管的,但無恤也會時不時安排他一些事,省得他覺得自己被架空了,胡思亂想。
和趙廣德一樣胖圓的竇彭祖訕笑著道:“君子放心,都已經辦好了,那些匠人已經按著樣子,打製出了六七個計先生所繪的石器,就擱在鄉寺內。公田裡的菽豆都收了上來,大多裝入府庫,剩下的也已經僱野人氓隸的妻女們剝殼洗淨,就放在君子的院中。”
“善,諸位忙各自的去吧,今晚饗食,無恤會好好款待諸位!堂弟,這邊請,穆夏,你也跟我進來。”
趙無恤所住的小院在鄉寺之後,趙廣德跟著進來以後,四處看了看,只見地面的青石板常年失修,有些碎裂,角落有個空了一半的雞蒔,菜圃裡種著綠油油的蔥韭和葵菜、姜苗,卻不見下人蹤影。
回想他在溫地的居所,不說有多好,可也算是雕樑畫柱,由衣紈履絲之奴、麗美奢華之婢伺候著。
兩廂對比之下,小胖子覺得此處頗為冷清寒酸,比前堂還要簡樸,和普通下士、國人民居無甚差別。
要說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也僅僅是院子中央多出了一個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