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春秋時代士人的忠君觀,我封君的封君,不是我的封君,大概可以用這樣一句話來形容。
比如趙無恤眼前這位,掌管趙氏車輛的家臣“差車”。
趙氏之宮的差車,名叫王孫期,他年有三旬,國字臉,一部黑鬚,儀表堂堂。王孫,這可是一個了不得的氏,意味著他祖上可能是一位周朝的王子。
縱觀趙氏四百年的歷史,就是一個從士混到大夫,再熬到卿的漫長過程。
而這位王孫期的家族則走了一條相反的路:從天王貴胄掉到卿大夫,再從卿大夫混成落魄士人,最後淪落到給人當家臣的地步。也不知道是何時逃離了那塊只剩下巴掌大的成周,在趙氏做了幾代人的差車。
此時,這位王孫期正板著臉,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家律規定,任何人不得擅用戎車!”
“但父親召喚諸子參加田獵,我當然也包括在內。”
“空口無憑,必須有符令才可呼叫。”
“我是父親的兒子,親子!難道還會取了車逃掉不成?”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沒有主上符令,就算晉侯親至,也不能例外。”
碰上這樣的硬茬,說了一圈話又繞了回來,趙無恤有些拙計了。
按照這個時代的忠君邏輯,就算是國君,甚至是周天子來了,家臣也能合法合理的不鳥你。
戰國法家出三晉,三晉法家出趙氏,自己便宜老爹趙鞅就很有法治傾向,十年前還參與鑄造了晉國第一部成文法公之於眾。
秉承著治國必先齊家的思路,趙氏家中,自然也有明文頒佈的家律,王孫期說的倒是不假。
更何況,就算是弄到了戰車,他還得有兩個“士”級別的侍從作為副貳。
駕車的“御戎”要控制住飛馳中的駟匹戰馬,是個技術活。而遇上不好的路面,負責下去推車甚至扛車的“車右”,則是個體力活。這樣的人才,趙無恤一時半會上哪找去?
正在此時,車聲轔轔,馬聲霄霄,一輛裝飾精美的駟馬戎車從車房中駛了出來。
車廂左面,是一位面白無鬚的少年君子,他衣著華美,頭戴田獵專用皮冠,肩挎長弓,腰背鹿皮箭袋,正是趙無恤的叔兄趙叔齊。
據季嬴說,趙氏諸子將在午後集合,前往附近的綿上,加入家族車隊,等待宗主趙鞅,以及那位宋國貴客檢閱。
家主趙鞅有四子一女,長子伯魯,次子仲信,三子叔齊,再加上四女兒季嬴,伯仲叔季全齊了,好巧不巧,排到趙無恤出生時,剛好用完。
這也顯示出他在趙鞅的五個子女中,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無恤,在他理解起來,大概是從小缺愛,或者不需要愛的意思……不受待見的程度,可想而知。
在零星的記憶中,趙無恤的確從小沒有得到過一點父愛。在趙鞅眼裡,他就是一個“賤狄婢”所生的賤庶子,相貌平平,無甚才能,不過是趙氏家族一縷多餘的血脈,還是並不乾淨的血脈。
他沒法和那些嫡出的兄長們一同進入公學,學習君子六藝;三位兄長各自有自己的專門車駕,出門前呼後擁,而趙無恤就像是被遺忘了一般。
趙無恤稍稍低頭,對著叔齊拱手行禮。
春秋禮制複雜,士見大夫一種禮儀,士見士另有一套禮儀,兒子見兄長,見父親,見姐妹,都有所不同……剛穿越時,趙無恤在禮制上可鬧了大笑話,被季嬴揪著耳朵狠狠補課。到了現在,他至少在日常的見面禮節上,終於可以不出錯了。
直到經過無恤身邊時,趙叔齊彷彿才看到他一般,咦了一聲,便讓他的御戎將戰車停了下來,站在車上隨意地空手回禮。
他接著用變聲期的難聽嗓音誇張地叫道:“無恤,你不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