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將士從懷裡掏出個卷軸跪交給了書閒,他揚聲道:“末將秦遠,奉攝政王令前來邊境迎接公主,山
上無處安歇,請公主隨同在下,於日落之前趕到山下,攝政王在山下客棧等候多時了。”
青畫在聽到“攝政王”三個字的瞬間一怔,書閒只是和親,何須攝政工親迎?她拿過書閒手裡的文
書,仔仔細細看了一遞,確定是墨雲曄的攝政親印,才稍稍放下些心來,卻還是踟躕,墨雲曄,他想搞
什麼名堂?
書閒輕輕拉了拉她的袖子,“畫兒,我們……”
青畫笑了笑道:“公主先跟著秦將軍到山下客棧吧,我過些時候自行下山。”
“那我把守備撥一半留下。”
“不必。”
“畫兒……”
“真的不必。”青畫知道自己的神情很怪異,或許像只冬眠了幾個月的烏龜,春天才露出一點點腦
袋,她也才鑽出了一點腦袋;陽光一照,她又縮了回去,探頭探腦……明明墨雲曄就在山下,遲早得面
對,她甚至已經作好了日後的計劃,怎麼讓他一步步一敗塗地;可是臨相見,她卻始終有幾分難耐,況
且,她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
書閒終於還是沒能拗得過青畫,叮囑了半天還是跟著秦遠將軍下了山:彼時日暮西山、風淺雲清,
桃澤的粉韻兒染得林間溪水綠意夾著些紅暈,把山谷襯得如同仙境一般。
在這青山綠水之間有條小溪,溪水清澈見底,溪底的鵝卵石深深淺淺色調不一,其間綴著點點蔥綠
水草,零星地遊著幾尾指甲大小的小魚兒,在夕陽的映照下閃著波光。
青畫早就聽聞朱墨的湖眉山是座仙山,山上奇花異草無數,更有許多罕見的藥草滋生,小時候的記
憶雖有些模糊,但記憶裡的某個角落,那滿山的紅豔豔還是頗為清晰的;當時,她不諳此道,如今卻是
求之不得。
時隔十數年,青畫抱著一絲希望,順著記憶中的路向山上走,記憶中的路已經有些模糊,約莫半個
時辰,她才在小溪上游看到了那一片似曾相識的紅豔豔,除了滿溪的藥車,溪邊有塊月白的巨石,
石頭上卻還坐了一個人,那人似是沒有聽見她的腳步聲,仍背對著她看著溪中淺草落花。
那是個絳紫的背影,三千黑髮如墨,被一個紫玉的束髮環著,饒是晚霞的金光都難以比擬的氤氳。
青畫瞪大了眼睛,心跳如雷,她的指尖發顫,劃過衣錦的溫度是冰的;她曾經那麼熟悉他,熟悉到
時隔六年,只要一個背影,她就能把他給認出來,毫不遲疑。
墨雲曄,怎麼會是他?青畫屏著呼吸站在巨石邊上,眼裡翻騰著比晚霞還要刺眼上千百倍的火焰,
如果有什麼情感比痴戀更刻骨銘心的話,那便是恨,滿門抄斬、血洗寧府,兇手就在眼前……她卻不能
殺他!他一條命太低賤,怎麼能償還寧府上下那麼多條人命?
墨雲曄……她在心裡默默唸著這個名字,從苦澀嚼出了血腥,滔天的恨意把她的靈魂糾結成了一個
猙獰的形狀,勒得她喘不過氣;從再見他的第一面開始,她才明白,寧錦命喪、青畫重生,老天讓她拖
著殘破的靈魂寄生在這個痴兒的身體裡,為的不過是血債血償。
“噗通”一聲,溪水裡的一條小魚躍出水面,又重重地跌回了水中,發出清脆的聲響;青畫的心頓
時提到了嗓子眼,她眼睜睜地看著墨雲曄轉過頭,那一雙水玉一般的眼眸浸染了夕陽的餘暉,恰恰對上
了自己……相對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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