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兩年。」她笑,這麼淡淡的,這麼樂觀,生活對她來說是挑戰,她活得開心。
「學問大進了?」我問。
「比以前當然是懂得多,老先生,一年兩百五十鎊的學費哪,想想真值得,買幾件衣服也就是這個數目了。」
我看看她。而我呢?兩年來始終還是一個老樣子,我有什麼進步沒有?她喝完了啤酒,又叫了一品脫,看見蛋糕車子,叫了兩塊黑森林,向我擠擠眼,面不改容的吃下去,我忍住笑忍著驚奇,我的天,她還是跟小孩兒一樣,可是如此吃法,卻一點也不影響她身段。
她把支票奪子拿出來對數目,有一隻帆布袋,她伸手進去掏了半天摸出來一隻小小的計算機,放在桌上按了半日,才把數目做對了,又把所有的東西逐樣收好,這人姿態之多,也不用說了,一會兒吐舌頭,一會兒皺眉頭,一下子擺手,又笑個不停,手腕上去了幾隻銀鐲子,撞得叮叮響,整個人像一幅好看的風景。
她在英國,那些傻乎乎的洋小子,看了有什麼感覺?
她就是聰明。聰明露在外面,是不錯,可是她的聰明太多了,露了七成──看得人暈頭轉向,可是她心裡還有三成。過了兩年,她的蠻氣不見了,仍然是如此動人,卻多了她的溫柔。
我越看心裡越不是滋味。一個美麗的人怎度可以越來越美呢?而我,我是益發醜了。啊我的天。
我的痛苦,我的痛苦是在我太普通。
她跟我說:「如果算錯了數目,媽媽拿刀斬我。這個暑假連吃帶玩又加飛機票,一萬塊的積蓄長翅膀就飛掉了。雖然用自己的鈔票,她可緊張肉痛,大概是怕我用光了問她借,嘿!」
「你去了巴黎?」我問。
「沒有!去了義大利,與鬼妹同學一道去的,跑得很痛快。啊你知不知道翡冷翠?這名字就好,不知誰想的,這地方之漂亮之有文化,令人心折,我差點兒在米開箋基羅先生的大衛像前跪了下來,叫一聲媽呀,我不要離開這裡了。」又笑。
「你還是老樣子?走到那裡都往博物館裡鑽。」我說。
「可是這大衛像就是露天的擱在那裡風吹雨打,我真受不了這刺激,一氣之下,回了香港。」她笑。
「錢都花在衣服首飾上了。」我加一句。
「沒有,」她搖頭,「我逛地方從來不買衣服,我買衣服就去詩韻。我願意給他們賺這個錢。你曉得我睥氣。」
她的脾氣是太好了。
「是呀!我在英國跟一個小男孩走了半年,一次意見也沒鬧過,什麼都笑嘻嘻的,他倒是內疚,所以對我好得不得了,我是怎麼想?如今有什麼還是一輩子的事呢?一走就見不到他了,大冢開開心心,豈不是好?何苦發脾氣,也沒有到發脾氣那交情。」
「你以前倒是常發火,把我弄得很尷尬。」
她撥了撥頭髮,笑笑。
我心裡嘆了一口氣。
過了很久,她問我:「你太太好嗎?」
我點點頭。
「孩子好嗎?」
我也點點頭。
她忽然又笑了,「你看,大家都很好,大家都活著,大家都得活下去。」
她長大了。我握著她的手,但是卻沒有犯罪的感覺。她是一個好朋友,每一個男人如果運氣好,都應該有她這樣的一個女朋友。
「你看上去很快樂。」我說。
「我是很快樂。」她承訓,「家明,快樂是可以控制的。我在外邊兩年,考了兩次試,如今回來暑假休息,無憂無慮,還不快樂,等幾時?」
「可是你看我──」
「你也很快樂,不是嗎?家明,你也一定很快樂。」她說。
我不響。
她緩緩的附過身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