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周圍,其他人都跳得較慢,他像在巴黎那樣跳著,這裡不那麼跳法,她似乎比她的實際重量要重,因為他有點兒帶不動她,他每轉一步,她似乎都要抵抗一下,她已經熱了。副領事,好像是什麼也不注意,這一回卻注意到了,他低聲地說了句抱歉的話,隨後放慢速度。
她首先開口說話。
對她的把戲,我們大家知道得一清二楚,她首先說起炎熱的天氣來。她說起加爾各答的天氣,那聲色,簡直就像與你說心裡話似的。但是,她會對他說起夏季風嗎?說起恆河口的那座島嶼嗎?人家不會知道。他永遠也不會去那座島嶼。
〃如果你知道,你還不知道呢,但你就會看到的,再過兩星期,人家也不睡覺了,就在盼著暴風雨。空氣溼度很大,鋼琴一夜之間便走了音…我彈鋼琴,是的,我過去常常彈……你也彈鋼琴嗎?〃
法國副領事咕噥幾句,安娜一瑪麗·斯特雷泰爾沒有聽清楚,但大概的意思說,他記得從孩提時便開始彈鋼琴,但是自從……
他沉默。她對他說話。他沉默。
他完全沉默下來,在說了那些話之後,如:他從孩提時便開始彈鋼琴,又如——這時說得比較清楚——:自從他被送進外省的一所寄宿學校,他的鋼琴課便中斷了。她沒有問,是哪一所學校,在哪一個省,為什麼。
有人在問:
〃她喜歡他說話嗎?〃
人家在說話,就這樣,人家在說話。
有時,夜晚的時候,她也那樣,她在說話。和誰說話?說什麼?
他個子挺高,你注意到嗎?她只能到他的耳朵。他穿著晚禮服,倒是挺瀟灑。好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雖則他一表人材,相貌端正;好一個欺世盜名的自白……實則那樣戒色,多令人可怕。這個來自拉合爾的男人,來自遭苦罹難、麻風病人生存的拉合爾。在那個地方,他殺了人;在那個地方,他祈求死亡降臨下來。
她第二次開口說話。
〃我們上一次在北京。那正是大動亂的前夕。人家會對你說…欺像過去人家對我們,也那麼說一樣,說什麼加爾各答太苦,比如這炎熱的天氣,太罕見,讓人就是不習慣,你不要聽,沒什麼可聽的…在北京的時候也一樣,人家都說……聽到的,盡是人家這麼說那麼說,其實,人家說的一切都是,怎麼對你說呢?用一個最恰當的字眼來說……〃
她沒有尋找最恰當的字眼。
〃最恰當的字眼怎麼說……〃
〃也就是說,第一個詞兒看似正確的話,在這裡一樣,它會阻撓別的詞兒,傳入體腦子裡,所以呢……〃
他說:
〃你也在北京逗留過。〃
〃是的,在那裡逗留過。〃
〃我想我明白了,別再尋找了。〃
〃說得很快,拼命地說,想得很快,拼命地想,為了讓自己的話先說出來,定個調,好阻止別人說出全然不同的話,說出相去甚遠的話,別人的話,理所當然也可以說的,為什麼不呢?對吧?〃
〃也許我搞錯了。〃她又說了一句。
這回,輪到他說起來。
第六節
副領事的聲音,當他開口說話的時候,首先顯得與眾不同,但仔細聽來,又顯得很蒼白,什麼也不是,那個聲音既尖亮又虛無,彷彿他正在努力,儘量剋制自己的喊叫似的。
〃人家對我說,過去,在這裡,有人對麻風病非常恐懼,在西班牙領館,就有一個秘書的妻子……〃
〃噢,是的,我明白了。她那時確實很恐懼。〃她接著問,〃關於那位妻子,人家對你說了什麼?〃
〃說她的恐懼純屬荒唐,但是,人家硬把她送回了西班牙。〃
〃不能完全斷定,她就什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