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上門來的時候,林沫還是有些吃驚。他印象裡的王子騰是個還算聰明的人物,否則也不會三家皆退,唯他做到了內閣學士。現在眼看著方檢要倒,多少人在爭著內閣首輔的位子,他倒是摻和進榮國府的亂事裡頭去了?
王子騰倒是客氣,先謝過了靜嫻年前收留鳳姐的舉動:“那丫頭被我父親寵壞了,年前那事,誰對誰錯也說不清楚,只是若非郡君護著,王家女兒的名聲到底有礙。”
林沫心道,王家出了王夫人那樣的姑太太,倒是指望名聲好聽呢。不過王子騰到底是丞相,他是要給人面子的:“大人客氣,當時我不自量力,要去北邊乾點事業,郡君那幾日也多虧璉二嫂子照應著,是我該謝二嫂子才是。”
王子騰知道他的性子,若是接著客氣,林沫又該裝不知道他的來意了,還是直截了當道:“陛下沒幾日就要回了。想是林大人也聽說了,寶玉現下還瘋瘋癲癲的。這孩子在我看來,是養壞了,傻與不傻都那個樣子。只是到底是自家外甥,便是寧願他瘋傻著也不願他有什麼閃失的。”
林沫懶洋洋地回道:“王大人放心,我也不過是父母生的再普通不過的一個人,便是有什麼奇遇,一次兩次也罷了,說我什麼鎮宅通鬼的,都是以訛傳訛罷了。何況我棄醫多年,真論起治病救人的買賣,還不一定比得上我家藥鋪裡一個小小的夥計呢。究竟寶玉如何,還是太醫院的太醫,或者說是哪裡的得道高僧能救,我是沒法插話的。”
王子騰聽了這話,明白林沫是要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了,心裡雖說有些遺憾,但也明白,如此已經是最好了。林沫同榮國府關係算不上好,甚至曾經鬧得撕破臉皮對簿公堂,如今不落井下石,就得誇聲不愧是正人君子了,也只得起身道謝。
“大人原不用這般勞碌的。”林沫半真半假地勸道。
王子騰苦笑:“能有什麼辦法。”他不是林沫,他早前升官,雖說有自己努力,到底還是四家在後頭託著,現下是甩不開掙不脫了。到底還問了一聲:“現在戶部催債催的挺緊,可是出了什麼大事?”其他人家倒罷了,史家說是一門雙侯,偏偏欠了不少,現在一家子過得苦哈哈的。
林沫奇道:“沒出什麼事——可是當年跟太宗皇帝打下的條子,該是十年前就好還了。”人家都拖賬拖了十幾年了,還不許債主催一催?非得等到國庫空了才能要錢?
他回答得理直氣壯又理所當然,讓一直沉浸在舊例的王子騰一愣,說不出話來。
可是還有別的話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就是不識字的市井頑童都知道的道理。
史家的事到底還有迴轉的餘地,不過是變賣些家當還清楚賬目就是了,現在最要緊的還是寶玉。
王子騰以為,只要沒什麼人插手,寶玉應當是能留下條命來的。
對皇帝看來,甄寶玉還是賈寶玉,都沒什麼關係,橫豎都是棄子。雖然此舉定會讓皇上徹底地厭棄賈家,但也是沒辦法的事了。撐的過一時是一時吧。
說到底,他從九省檢點的任上趕赴京城時心裡就有數了,明面上升了官,實際上丟了實職兵權,說到底,也就他們家那些人覺得自己是體面了。若他還在九省檢點的位子上,何至於同現在似的,自己親自求爺爺告奶奶也沒個搭理的人。想當初,可是連王家的女眷都能管些事的。
林沫客客氣氣地目送王子騰上了馬,才鑽進了自家的車子,腦子裡轉了一圈,啞聲道:“直接回吧。”
他今兒個得空吃些熱乎的東西,本想著瑞文口味同自己差不多,可以一起來嚐嚐新鮮——都是這樣的出身,什麼山珍海味沒吃過,倒是想嚐嚐野味了,不過仔細想想,再怎麼被忽視,瑞文也是王府公子,他貿貿然地把人接出來,亂了規矩不說,若是叫瑞文因此被韓王、韓王妃疑上,他可就罪過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