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他轉身回到廚房,現在已經沒有叫醒家人的理由。
他坐在餐桌旁,仔細檢查要帶出門的六隻塑膠容器,看看上次倒空水以後,有沒有出現裂痕;,有沒有合用的蓋子。容器如果有問題,他還有兩個備用的。在這個城市,一個人能帶多少水已成了一門藝術。如果水帶得太少,你就得多跑幾趟,而每走一趟路,你都要冒著生命危險。如果帶了太多的水,就沒辦法在遭遇危難時或跑、或藏、或潛,順利化險為夷。契楠決定要帶八隻容器。家裡的六隻可以裝下二十四公升水。還要向樓下的老鄰居瑞絲妥夫斯基太太拿另外兩隻。
第一章 契楠(2)
當他確定六隻容器都沒有問題時,他聽到妻子從床上醒來。她靠在廚房門口,揉著剛睡醒的雙眼。
“昨晚很平靜。”他說,“今天外面的狀況應該不會太壞。”
她點點頭。他們都知道夜晚的寧靜並不代表白天也會是如此,但契楠很高興他們倆都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
他的妻子走進廚房,站到他面前,她把手放在他頭上,順勢滑過他的耳朵,停在他的肩膀上。“要小心。”妻子說。
契楠笑了。倒不是因為她說的話讓他感到窩心,而是因為她還會這麼說。她跟他一樣都很清楚,沒什麼該去小心的,因為山丘上的那些人隨時隨地都能取走任何人的性命。不管決定生死的是命運還是其它什麼,至少一直以來,做事小心的人好像都比較有福氣。
他看見她盯著瓶罐數著數目。“瑞絲妥夫斯基太太?”
“對。”
她皺起眉,撥開眼前的一束髮絲。她的表情緩和了下來,退了一步,看著他:“你差不多該換件新外套了。”
“出門時,我會去挑一件。”他說,“要不要我幫你找幾雙鞋?”
她笑了。契楠也笑。他很高興自己還能讓她笑。“不用了。”她說,“不過,你要是有時間,幫我找頂帽子。”
“當然好。”他說,“貂皮的好不好?”
此時孩子們都已經醒來。她飛快地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然後去招呼孩子。“你該出門了,不然看到了他們,又要花一整個小時跟他們玩。”
當公寓的門在他身後關上時,他背靠著門,雙腳一癱,坐到地上。他的雙腳很沉重,他的手很冰冷。他不想出門。他只想回到屋子裡,爬上床,就這樣睡到這場戰爭結束。他想要帶著小女兒去參加嘉年華。想要整夜不睡,著急地等著大女兒跟一個他不喜歡的男孩子看完電影后回家。他不讓他那十歲的兒子——他的第二個孩子整天只想著還要多久才能加入軍隊去打仗。
公寓裡傳來隱隱約約的聲音,他擔心孩子是否來到了門邊。不能讓他們看到自己這副德行。不能讓他們知道他有多害怕,有多沒用,他又變得多麼軟弱,如果他今天沒有回家,他也不要孩子記得他坐在地上、像條渾身溼透又發著抖並被嚇壞了的狗。
他強迫自己抬起腳,撿起裝水的容器。他已經用繩子將容器的把手綁在一起,雖然看來笨重,但沒有裝水的時候,這樣其實輕便又好提。待會裝滿水之後,就會變得困難些,到那時他會再另外想辦法。契楠知道自己已變得日益衰弱,就像城裡的所有人一樣,他猜想是不是有那麼一天,他再也無力為家人帶回足夠的水。那時該怎麼辦?是不是要像其他人一樣,帶著兒子一起上路?他不想這樣。假使他遭遇不測,也不要家裡的任何人看到這一幕,雖然他同樣強烈地希望,他在世上看見的最後一幕,會是家人的臉。假如他跟兒子一同遭遇不測,他知道妻子將永遠無法平復。如果他想象只有兒子死去的光景,大概又要癱軟在地上。
他走下通往一樓的階梯,敲了敲瑞絲妥夫斯基太太的門。因為門裡沒有任何動靜,他又使了更大的力敲著門。他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