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嘴裡說出“愛”這個字。可惜那時她年齡小,沒有料到,當一個人知道自己已不久於人世時,無論是多麼深藏心底的話,都會想要傾訴出來。那樣,就沒有牽掛了。
但林錦瑟終究是記得母親的話。她愛父親,所以忍耐。她在院落的一角擁有屬於自己的一盆百合花,她每天會給它澆水,小心翼翼的呵護,生怕一個不小心,花兒會死掉。那是母親生前留給她的,“百合花好,香氣靜靜的,不急不躁,做人也要這樣。”這句話她謹記於心。
直到林錦瑟十七歲那年。
“父親,我想出去看看。”不知從何時起,她不再叫他“爸爸”,而改為更加疏離的“父親”。
彼時林震身體已大不如從前,江南氣候又多變,待風溼病一犯,就須靠一根柺杖才能支撐著走路。
“不準。”
十七歲的林錦瑟眉眼已有銳氣,她的聲音淡淡的低低的,卻讓林震握著柺杖的手一僵。
她說,“放我自由,這是媽媽生前答應我的。”
從母親去世的那天開始,她對飛出這道高高的圍牆就有著深深的渴望。林家深深的院落裡,住著一個殘缺的林錦瑟。她不想一輩子關在這裡,像是有隻可怕的看不見的黑手,死死地鉗制住她的脖子,扼住她的咽喉,壓抑得窒息,她害怕自己終有一天會被這種恐懼和陰暗吞噬。
是的,她愛父親。從小父親就是她仰慕崇拜的物件。那麼高大,撐起了整個家。
但是歲月那麼長,那麼長,忍耐終究被一次又一次的漠視消磨殆盡,隨之消失的,是那份自出生起就開始有的,原始的血緣之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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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流雲漸漸染成橘紅色。
六七月的天氣,說變就變,不一會兒,淅淅瀝瀝地下起小雨來。黃昏下的路燈昏黃,投射在暮色中,照得斜斜飄落的雨絲格外明顯。
林錦瑟在小雨中拖著行李箱,在小巷的青石板上悠悠走著,不急,也不怕被淋溼。石板的間隙蓄出一個個小水窪,高跟鞋踩過,會小小的濺起一朵朵花。走了很久,終於找到一家小旅館,安置好,洗了個熱水澡,披上浴袍頭髮溼漉漉地走出浴室,然後拿起手機開始撥號。
電話在響了兩聲後被迅速接起。
“喲,林大律師終於記起給我打電話了?”
林錦瑟不禁苦笑,這樣的口氣竟然讓她想起了唐流顏。
“小優,你知道的,我必須來。”
“知道個屁!姑奶奶我只知道那個混蛋曾經傷害過你!”
林錦瑟眼睛微眯,斂下眼瞳悄然劃過的黯然。她清了清嗓子,調整了下情緒,笑著說道,“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何況,當初他不是故意的。”
“去他媽的不是故意!如果是我,”電話那頭重重的喘息,像是在壓抑什麼,許久,壓低嗓子,沙啞的狠狠地擠出一句話,“如果是我,就是被下了十倍以上的藥也不會傷害自己所愛的人。”
林錦瑟沉默了下來,心思千迴百轉。
她是個聰明人,小優對她的異樣情愫她早已隱隱察覺。只是小優從未說出口過,所以她也當做什麼也不知道,小心的迴避開,就怕失去這個來之不易亦是唯一的好友。
“婚禮是什麼時候?”
“明天。”
“總之,你這次給我小心點,我怕那隻白眼狼使壞。”
“小優……”剛剛尷尬難安的氣氛似乎一下子被驅散,林錦瑟又好氣又好笑。什麼白眼狼?
“還有,吹乾頭髮再睡覺,不然偏頭痛犯了別怪我沒提醒你,就這樣了,明天我還要工作,你丫我就不閒操心了——啪!”還沒來得及回話,那頭已經乾脆的掛了電話。
林錦瑟也沒在意,被掛電話掛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