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梁儲,蔣冕三位內閣大學士站在前列,六部尚書侍郎其後,再後面便是一排排六部員外,主事,各寺正卿,少卿,各司局庫主官,大大小小站了一千多人,可以說,京師的官員此刻差不多全到場了。
離大臣不遠處,還站著一些勳貴和武將,他們與大臣的陣營涇渭分明,然而大家的目光都同時盯在秦堪身上,有憤怒,有悲切,有憎恨,也有竊喜,不一而足。
迎著各種含義不同的目光,秦堪平靜地與大家對視,目光坦蕩,無所畏懼。
良久,謹身殿大學士蔣冕往前踏了一步,道:“秦堪,聖天子何在?”
秦堪拱手:“聖天子躬安。”
華蓋殿大學士梁儲又上前一步,怒道:“你欲篡位稱帝,可有問過我等忠直之臣?”
秦堪笑了:“我沒有篡位,也不會稱帝。”
楊廷和目光復雜地看著秦堪,許久,垂頭一嘆,默然不語。
梁儲仰天長笑:“哈哈,昨夜遼東邊軍城內城外殺得團營和騰驤四衛營屍山血海,潰不成軍,終於被你打破皇宮,聖天子生死不知,殺了這麼多人,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你卻說什麼不會篡位,欺我天下人都是傻子嗎?信口雌黃,貽笑大方!”
秦堪仍然微笑,再次重複:“我沒有篡位,也不會稱帝。”
蔣冕“呸”了一聲,怒道:“問問朝中大臣,誰會信你鬼話,逆賊,你欲稱帝,除非將天下文官和讀書人全部殺絕,否則,你當不了皇帝!”
身後眾臣同聲附和,廣場上回蕩著一陣又一陣“逆賊”“篡位賊子”的痛罵聲。
戶部員外郎黃石山忽然越眾而出,指著秦堪慘笑道:“君已是亡國之君,臣亦是亡國之臣,老夫只忠朱明,絕不會認一個竊國篡位的賊子為新主!秦堪,你只佔了大明皇都,卻沒有佔盡天下州府,大明各地藩王和衛所一定會盡起大軍進京勤王,逆賊,等著天來收你吧!先帝,老夫隨你來了——”
說完黃石山重重一跺腳,低頭朝旁邊嚴陣戒備的邊軍將士手執的鋼刀撞去,一名百戶躲閃不及,刀尖撞上黃石山的胸膛,瞬間穿胸而出,黃石山咧嘴慘笑,垂頭氣絕而亡。
廣場上愈發安靜,黃石山殉國,令所有人神情愈發憤怒和悲切,眾人靜靜看著黃石山的屍首,不少人垂頭嗚咽出聲,一種刻骨的恨意漸漸瀰漫,蔓延。
悲慟的氣氛感染了所有的大臣,很快,又有兩名大臣越眾而出,指著秦堪大罵三聲“逆賊”,然後一頭撞向承天門的宮柱而死。接著第四個,第五個……
大明的文官虛偽,貪婪,自私,鑽營……所有人性的卑劣幾乎都能從他們身上找到,然而國破城覆的這一刻,他們終於有了人臣的擔當,用自己的方式選擇了與國同亡。
世間的人心,豈是“好”“壞”二字能盡概?
秦堪一直平靜地看著一個又一個的大臣慷慨赴死,臉上的表情如同一灘死水。不泛絲毫漣漪。直到廣場上的屍首堆積了六十餘具,剩下的大臣再也沒人有勇氣選擇殉死時,秦堪忽然仰天大笑。
這,就是萬夫所指的滋味麼?
楊廷和終於向前走了一步。流著淚顫聲道:“秦堪。夠了。死的人已太多了,真的夠了!”
“一片冰心在玉壺,縱有千萬人在我面前死去。亦不能左右我的抱負!”秦堪一反往日溫文的形象,瞪著通紅的眼珠,面色猙獰地向大臣們怒吼著。
梁儲跪在殉國的六十多人的屍首前大哭,轉過頭憤怒地盯著秦堪:“逆賊,你到底要做什麼?你當不了皇帝的,縱然殺盡天下文臣和讀書人,你能誅滅世間人心麼?”
人群外,忽然傳出一道熟悉的嘆息。
“他不能,朕能。”
眾人愕然回頭,凝目細看,不由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