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瑟瑟,寒意浸人。
李泰緊了緊身上披著的大氅,出了府門登上馬車,撩起車簾看了一眼依舊燈火輝煌的房家正門,見到房俊正在臺階上衝著他抱拳施禮,便略微頷首致意,放下了車簾。
車廂內一片漆黑。
寒風在車外呼嘯而過,李泰的心裡卻如煮沸的開水一般翻騰不休。
今日他才陡然發覺,自己一直避之唯恐不止的爭儲,其實根本避無可避。一旦太子失勢,稚奴逆而奪取,即便得到父皇之允許,說到底也是名不正言不順,天下人難免詆譭不服。
或許稚奴身為儲君之時,尚能夠友愛兄弟、和睦皇族,可將來做了皇帝,卻未必如此。
世間之事,最講究的便是一個名分大義,稚奴以幼弟之身份凌駕於兄長之上而晉位皇帝,不可能懾服人心,必有人心中不滿暗中生事。而保全皇位、鎮壓反對的唯一方法,便是剷除一切有可能威脅到皇位之人。
包括太子,包括他李泰,甚至就連遠在新羅的李恪也不能倖免。
或許稚奴能夠始終念及手足之情,不忍對兄弟加以屠戮,可是他身邊的人會任由他一意孤行,留下這麼多有資格競逐皇位之人存在麼?
只要想一想長孫無忌的陰狠毒辣,一旦稚奴登基之後,此人必定揮舞著屠刀大開殺戒,皆是便是皇族的一場災難。
而稚奴的心性,成為李泰憂心之根源。
這孩子固然聰慧伶俐,平素也很是友愛兄弟,可是遇上難事從不會正面迎上,而是迂迴曲折另闢蹊徑,並不見得肯為了保全手足兄弟便與一手扶持他登基的長孫無忌翻臉。
況且就算他肯翻臉,也不見得能夠拿長孫無忌怎麼樣。
既然能夠一手扶持稚奴上位,那麼長孫無忌必然在功成之時攫取所有的權力,朝堂、軍隊盡在其手,稚奴那什麼去反抗?
既然不能反抗,以稚奴之心性,大抵也只會隱忍,看著手足兄弟被屠戮一空,待到長孫無忌志得意滿之時,再伺機將其搬到。
說不定連一個“屠戮功臣”的罵名都不肯揹負,而是推出一些棋子來與長孫無忌對抗,事成之後將所有的罪名推得一乾二淨,自己依舊是清清白白,照樣是“端莊安詳”,“寬厚仁慈”,“和睦兄弟”……
……
馬車晃晃悠悠回到府中,李泰沐浴之後將自己關在書房之中,喝著茶水思忖著未來,一夜未眠。
待到雞叫頭遍、天將破曉,他命人備了早膳草草吃了一些,然後更換了一身衣裳,出了王府前往太極宮覲見皇帝。
*****
一日清晨,房俊睜眼醒來,頭痛欲裂。
這年頭的酒雖然未用酒精勾兌,可蒸餾之後的酒水度數達到四十度左右,似昨晚那般鬥氣暢飲,身體也的確受不了。
從炕上坐起,外間便聽到了動靜,高陽公主挑開門簾,見到房俊醒來,趕緊說道:“參湯的溫度剛剛好,我給你端來。”
然後放下門簾,一陣腳步聲窸窸窣窣,似乎低聲跟侍女囑咐了什麼,然後再次掀門簾走進來,手裡端了一個白瓷大碗,裡邊的放了紅棗枸杞的參湯冒著熱氣。
高陽公主穿著一身絳色的衣裙,愈發襯得膚白勝雪,滿頭青絲隨意的綰起一個髮髻,腰間繫著一條寬玉帶,將腰肢勒得細細的,看上去別有一番清純嫵媚的風姿,倒是更像一個尋常的富家少婦。
走到炕沿上歪著身子坐下,將碗遞到房俊面前,眉眼柔順的輕聲道:“快趁熱喝了,很難受吧?”
房俊接過參湯,抿了一口試了試,發現溫度正合適,便幾口喝乾。溫熱的參湯滋補了腸胃,真個身子頓時活泛起來,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嘆息道:“頭有些疼。”
“你這人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