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一聲“死罪”,這得是多大的勇氣?且不說太子殿下如今將房俊視作肱骨、倚為腹心,單只是其立下之赫赫功勳便早已傳頌天下,被譽為當世人傑、江山砥柱,你這邊一句話將人家所有功勳盡皆抹煞,可謂誅心。
那房二平素行事囂張跋扈,只有他欺負別人,何曾有人欺負他?怕是要給劉洎來幾下狠的,讓他漲漲記性……
孰料今日的房俊一反常態,並無半分“棒槌”的意思,負手而立頗有幾分朝堂大佬風範,淡然對劉洎道:“此次偷襲叛軍糧秣,意義重大,兵貴神速的道理劉侍中應該懂得吧?必須趁著叛軍尚未察覺之前予以奇襲,否則絕難成功。再者,若事先知會劉侍中卻導致訊息外洩,使得叛軍早做防範,皆是奇襲不成反倒使得吾右屯衛麾下兵將死士損失慘重,責任算誰的?是算吾房俊的,還是算你劉洎的?誰又能揹負得起這個責任?”
此言一出,不僅劉洎氣得滿臉通紅、怒髮衝冠,便是一旁看熱鬧的官員們也有所不滿。
這話裡話外的,是將咱們文官當作私底下與叛軍有所勾結的奸賊了?
呃……當然,以關隴背景起家的李唐實質上與關隴門閥很難區分界限,尤其是以關隴門閥為主導的朝堂之上,大多彼此之間都沾親帶故,要說有人私底下站在東宮這邊卻暗中與關隴通氣,那是極有可能的。
但你話不能這麼說啊,大傢伙跟著東宮太子破家舍業、披荊斬棘,從深淵之中一步一步爬上來,終於迎來光明,前途一片輝煌,你卻在這時候給太子心裡插一根刺,讓他對咱們大家心懷芥蒂、暗生戒備,這特麼是人乾的事兒?
太可惡了!
劉洎氣得嘴皮子哆嗦,早見識了房俊嘴炮無敵,那是可以令滿朝御史自嘆弗如之水準,欲想噴而勝之,又談何容易?
深吸口氣壓制住憤怒,事實上對於自己剛才衝動魯莽之舉也有些後怕,萬一身邊的袍澤沒拉住自己,甚至沒想拉……別懷疑,官場之上沒什麼朋友,你犯下大罪下獄等死的時候大家會心懷憐憫,儘量爭取在你死後多去教坊司幾趟慰問一下你的妻女;而當你青雲直上的時候,卻各個恨不能拽著尾巴給你拖下來,再踏上一隻腳給你踩在泥水裡……
簡而言之一句話:恨人有,憐人無。
事實上非只是官場,天下各行各業大抵如此,此乃人性之根本也……
他說道:“總之,越國公不顧和談之大局,擅自興兵恣意攻伐,卻是要將東宮置於何地?”
房俊一臉驚奇的看著他:“劉侍中莫不是痴人說夢?若非吾率領麾下兒郎視死如歸、死不旋踵,又哪裡有今時今日和談之局勢?人家叛軍老早便殺入這內重門了!屆時,怕是劉侍中沒膽子如同眼下這般與逆賊爭辯,而是急著從教坊司中將自家妻女贖回,免遭你身邊這些同僚前往慰問……”
“嘿!房二你還能不能說句人話?”
“這最也太損了!吾等袍澤一場、同僚為官,豈能那般下作?”
“是極是極,平素想想也就罷了,當真去做,多難為情啊……”
……
劉洎霍然轉頭:“剛才這話誰說的?”
一眾官員閉緊嘴巴,齊齊搖頭。
房俊笑道:“此乃人性,毋須苛責,而且這位仁兄之言不無道理,所謂‘百善孝為先,論心不論跡,論跡世上無孝子;萬惡淫為首,論跡不論心,論心世上無好人’,大家平素只是意淫尊夫人、令嬡一番,並無不妥。”
“娘咧!”
劉洎這回真忍不住了,就算被房俊打死他也得衝上去撓他個滿臉開花,這特麼說的還是人話麼?老子跟你不過是利益博弈,往大了說只是文武之爭而已,並非私人恩怨,你這卻上升到人身攻擊的程度了,甚至殃及妻女,堂堂國公要臉不要?